天还没亮，颜双躺在柴房枯草堆上，睡得正香。
她拉紧被子，裹成一个球，做梦笑得嘴角都勾起了弧度。
突然，破败的柴屋门被婢女推开：“睡什么睡？起来砍柴、洗衣、做饭！一盏茶的功夫没看到你这个死丫头，你就等着瞧！”
婢女撂下狠话，翻了个白眼，撅着腚离去。
不是，她没事吧？
颜双闭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感觉自己的起床气重到能一拳打死一只鬼。
想到什么，她翘唇一笑。
正好，让我做饭，敢做敢吃哦！
颜双顺从的起身，在寒冬里穿着单衣，踏出门去。
小小一个人儿，背着比自己还高的篓子，上山砍柴。
颜双会认真砍柴？
不，她只会认真表演才艺——毒蘑菇拌饭。
......
颜双上山之后，柴一点儿也没砍，蘑菇也一点儿没少摘。
此刻，她正哆哆嗦嗦地攀在峭壁上：
冬日里有一种蛇菇，吃了能让人上瘾。
长久服用，便会慢性中毒致死。
可算让她给找到了，就是这峭壁上不起眼的白色小蘑菇。
颜双伸手摘下那一株白蘑菇，然后晃晃悠悠地爬回山顶。
北风呼啸，狂躁到要把人掀翻，好在她命大，没掉下悬崖摔死。
安稳落地后，颜双掰下一朵蛇菇，扔进背篓里，剩下的蛇菇被她藏了起来，埋在山里。
等忙活完这一切，太阳已经快升起了。
颜双抬头看去，朝阳红得像染血一样，她突然感觉头痛得要炸开。
哦豁，完蛋，癔症犯了......
她从来不假装发疯，她是真疯。
没想到，以前染上的疯病，居然带到了这一世来。
她的眸子瞬间暗下来，额间朱砂的颜色更深了一分。
人们哭喊和狞笑的画面在她脑海中闪过。
“哈哈哈哈，你不过是府上的一条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姐姐，不要！”
各色各样的人，各种鄙夷的，献媚的表情，让颜双头都要炸了。
她浑身颤抖，心绞痛。
好烦，好烦！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
半炷香之后，颜双回过神来。
看着自己手里拽着的，已经拧巴了的蛇菇，她轻叹一口气。
算了，再挖一朵出来吧。
——————
救了颜双的白衣少年，此时正匆忙赶回他的天上宅邸——云夜间。
沐浴完毕，少年披上朱色的吉服，红衣翩翩，更衬得公子如画。
长长的睫毛下，眼尾微挑，明眸流转，似若桃花。
这样的眼睛，随意瞥向堆满杂物的桌面，都显得深情。
准确的来说，那桌面上堆的并不是杂物，而是各种各样的稀世珍宝。
只是它们都胡乱的放置着，如同杂物一般。
少年的目光，终于从这堆眼花缭乱的“杂物”里，捕捉到了一个铺满白绒的檀木礼盒，他将手中散发光泽的颜如玉扔了进去。
“阿肆，去把拜帖拿来。”少年转头，温声吩咐仙童。
一袭黑衣的仙童听罢，颔首退下。
不一会儿，仙童阿肆就捧着拜帖过来了。
少年一手接过拜帖，一手捧着礼盒，脚在地上轻踩几下，祥云立刻浮现，载着他飞往天宫。
“恭送主上。”仙童们弯腰作揖送别。
少年风尘仆仆，正好在寿宴开始前一个时辰赶到天宫。
层层通报后，他与同僚到了歌舞升平的主宫殿。
“星月君与财神到——！”
金碧辉煌的主殿正中央，少年掀起袍子，双膝跪地：“微臣恭贺君上，生辰大吉！”
最高位坐着一位眼尾描金边的雍容公子，这位公子面色红润，肤如凝脂，他撑着头，傲视着底下的一群神仙。
听到星月君的贺词，帝君的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摆摆手，让侍卫将礼盒呈上来。
侍卫从少年的手中接过礼盒，越过节节白玉阶梯，跪在这位帝君的面前。
帝君掀开檀木礼盒，看见颜如玉正躺在白绒上，泛着莹润的光泽。
他歪了歪脑袋，脸上这才浮现出一丝笑意:“很好！玥爱卿，事情办得不错，孤今天对你很满意。”
“不过下次别用白绒了，你知道的，孤喜欢金色。”
“记不住的话，就别怪孤罚你了。”
“是。”
帝君白皙的手指轻轻抚过颜如玉，将它拿起来，扔着把玩：“下去吧。”
听到帝君的口令，玥这才抬起身子，坐回到自己的席位上。
接着，又有许多神仙接连呈上了寿礼，夜明珠和宝石成了山，却再没有一样让帝君有兴趣侧目。
......
寿宴还未结束，帝君却想回宫睡觉了，众神仙只好各自散去。
玥和水神并肩同行，走到水神院前的青石路上时，水神深深叹了一口气:“当今帝君真是......”
“咳，”玥打断他的话，“帝君不是你我二人可以议论的，阁下慎言。”
水神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玥兄才华横溢，又是......”他欲言又止，“算了，但这位上任之后，给你派的都是些什么任务？”
“去火焰山掏凤凰蛋，去海底拔稀世珊瑚，这次可好，茫茫人海中啊，这位居然指定要颜如玉当寿礼！”
“我都替你心疼，次次九死一生啊，玥兄，你就没有别的打算？”
玥静静站在原地，风扬起他落在耳畔的青丝，他望向远方的落暮夕阳，半晌没吭声。
就在水神以为他不会回话的时候，玥说:“没有什么打算，帝君派遣的任务，臣都该尽力完成。”
“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就这回答，还不如不答！
水神气得咬牙：当初怎么没看出来，这厮是一个如此称职的马屁精呢？
真是志不同道不合，不相为谋啊！
水神气愤地摇摇头，拂袖回府。
却没发现，二人身后有一道暗影，正在悄悄监视着这一切。
——————
颜双摘回蘑菇后，因为只砍了三根柴，挨了颜家大伯的一顿板子。
大伯还命令众人围观，说是以儆效尤。
人群散场后，颜双吐出嘴里的一口淤血，笑得渗人。
她拖着疼痛的腿脚，一瘸一拐的去给颜家亲戚做饭。
用仅有的食材，颜双做了还算可口的三菜一汤，然后，她将蛇菇研磨成粉，放入热汤里。
她盯着沸腾的汤水，眸色幽深。
日子这么多，账要慢慢算。
......
颜家大伯母捧起颜双递上来的碗，斯文地抿了一口温热的鲜汤。
“很好喝呀，双双，没想到你这么会做饭呀。”
大伯母低头，温柔地看向跪在地上的颜双，曾经的颜家大小姐：“以后小厨房就交给你来管，好不好？”
颜双正专心地侍奉伯母吃饭，闻言，抿唇笑答：“好。”
......
几个月后，颜家亲戚们，因为经常服用蛇菇，开始全身绞痛，如同爬虫啃食。
“我要喝汤，我要喝汤！”
“我的头！啊啊啊请大夫，快去请大夫！！”
“老爷，夫人，这荒郊野岭的，又在打仗，请不来大夫呀！”
“去请，去请！请不回来，你拿命来见！！”
蛇菇的毒性爆发后，颜家乱成了一锅粥，无暇顾及其他。
于是颜双打包干粮，趁乱溜了出来，躲进山林里。
冬天过去了，山里可真是太宜居了。而且因为天天砍柴、摘野菜，周围的一切颜双都熟悉。
于是她在山林里安居下来，住进了自己提前布置好的山洞中。
一人一山半扇水，真是妙哉。
这天，颜双在空地上练功，旁边放着背篓和啃了一半的果子。
一声轻笑突然传入耳帘，她愣住，往声源处望去。
“出右拳，这样稳。”
一白衣少年正踩在枝丫上，神采奕奕地看着她。
林木的缝隙间，细碎阳光洒落，照耀在少年的脸庞上。
他抬眸一笑，明朗极了。
颜双一眼就认出了这人是谁，却不想戳破，她言语间充满疑惑:“你是谁？”
这白衣臭小子真来收徒啊。
白衣臭小子·玥：“小孩儿，我看你骨骼清奇，天赋异禀，适合修仙。”
“当我徒弟吧！你不仅可以练成绝世武功，师父还会带你吃遍天下美食......”
奈何他的话还没说完，颜双已经扑通一声跪下了，痛快地喊:
“师父！”
摇着折扇的玥，整个仙都愣住了。
不对，不对劲，他已经设想好了呀，这丫头应该先害怕、迟疑，然后犹豫、徘徊。
这时候自己再逐步引导她，温水煮青蛙。
但她，为什么不走寻常路啊！
台词都没念完呢，这么痛快就认师了？
你演一下也好啊。
颜双低着头，嘴角疯狂上扬：开什么玩笑，白捡的师父谁不要。
长得好看就算了，重点是，还答应带自己吃香的喝辣的，这谁能拒绝啊？
“好吧。”玥认命地弯腰，把颜双扶起来，“这里碎石很多，快起来，别跪了。”
“女儿膝下也有黄金。”
他摆袖的时候，颜双闻到了淡淡的檀香味。
喜熏香，心性天真，这人怪有意思的。
玥见她走神，弹了一下她的小脑门:“那就跟我走咯？”
“好呀，师父。”
听到肯定回答，玥一挥广袖，将折扇抛向空中。
折扇在空中变得越来越大，成了一艘船，他领着颜双坐上去，飞离了这片山林。
“叫颜双？不不不，这名字寓意倒好，但不适合你的命格。”
“叫...颜霜怎么样？桃花染颜霜染须。”
颜霜笑眯了眼:“好听。”
正好不想再跟那个小姑娘共用同一个名字了，叫颜霜，挺好。
她也算是，一个有新名字的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