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店外面有张小圆桌，顾晟屿就靠在看剪好的视频，瞧见杨晓来，坐直了靠在椅背上，开口招呼了一下，“坐吗？”
“视频好了吗，老板说他马上就回来”。
杨晓在他对面坐下，精致的花篮随时搁在桌面上，背后恰好就是铺成片的晚霞，她的衣服颜色比顾晟屿的杂多了，是一件算得上五彩缤纷的T恤，蓝黑色的长发散开了披在身后，连右耳的耳环都能数出好几种颜色。
视频早没问题了，我就是很想给你拍张照片。
话在唇边滚了好几圈，也倔强地没滚出来一个字，顾晟屿只能安安静静地看着她，他今天算得上绞尽脑汁地靠近，结果不是徒劳，也算不上有功。
杨晓觉得神奇，她好像从对面的人落过来的视线上读出了一点点悲伤，很小，转瞬即逝的，“在想什么？”
顾晟屿眸中少见的慌乱，“想贺老板，吧”
“那先别想了”，杨晓朝他抬了抬下巴，“那边的云挺好看的”。
“嗯？”顾晟屿一愣，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是挺好看的，像一只粉红猪。
“像什么？”顾晟屿没回头，听到身后的人问了一句。
“粉红猪”，他随口答道。
“不是”。杨晓早就没看云了，在看他的后脑勺，发量好像丝毫没有遭到高三的摧残，干净修长的身影与早晨那会儿重叠。
顾晟屿回过头去，没想到会直直地撞进杨晓的眼眸里，有些不自在的扭过头，语气倒是仍旧欠欠的，“那像你?”
对面的人轻轻弯了弯眉眼，“你抢我词儿了”。
唇边的笑意扩大，直到笑出声，连着胸膛都微微起伏，“那就像我吧”。
其实今早他还没进门就看见杨晓了，她带着缤纷的色彩在花店里转了一天，可神色始终是淡淡的，像个精致的洋娃娃，现在就好了，笑是真心的，从里到外都鲜活。
也行吧，这趟也就划算了。
“本来就是像你”，杨晓不太理解他怎么能笑那么开心，不过顾晟屿笑起来眼睛是弯弯的，还亮，像落了星星，和只简简单单的快乐小狗一样。
“听说有人在想我啊”，贺泽大老远就甩着车钥匙过来，嗓音含着笑，“这不是就熟了”。
顾晟屿和贺泽打了个招呼，接下来就是老板验收劳动成果，贺泽显然是满意得不行，“行啊，才高中毕业就这么专业了”。
顾晟屿看着骄，有人真夸他的时候，嘴上还能应几句，其实耳朵尖尖早就红透了，“之前学过一些”。
“我看联系你的挺多的，怎么就接我花店的活了，爱花啊？”
贺泽还在看着视频，一边笑着问了句，顾晟屿轻轻瞟了眼旁边靠着摆弄花篮的人，杨晓听了这话也抬眼望他，“因为他爱花爱草爱学习，生活还是很美好的，对吧？”
杨晓眉眼都挑着笑，望着顾晟屿的表情从惊讶到无奈，然后靠在椅子上笑出声，“服了，顺风耳啊你”。
那天顾晟屿走的时候抱了两大束花，一束是贺老板送的，给了两个毕业生，说，“贺老板包的花不卖，但是刚好送高考完的小朋友，毕业快乐！”
还有一个是杨晓送的花篮，她说谢谢，顾晟屿知道她谢的是什么，其实他不想收，感谢被回了礼，是不是就代表没关系了。
“我……”，花店外的路灯很亮，顾晟屿站在门口欲言又止，最后朝他们摆摆手，“走了啊，你们也早些回”。
贺老板在里面探了个头，“这么熟了，不加个微信，以后怕是联系不上了”。
“加了以后也联系不上了，到时候出国还得一个一个和人道别”，杨晓把门外的东西收拾好，“多累啊”。
贺泽难得地严肃了下，“你这个状态，段白勤说你……”
“哥”，杨晓站在门边叫了他一声，贺泽接下来的话就堵在了嘴边，“我没事，过几天要回趟顺泽，和你请几天假”。
杨晓也知道她的状态不太对，不想扩大交友圈，对好多事提不起兴趣，就把自己留在那个小圈子里。
宋锋月的东西搬完了，出租房就显得空荡荡的，她进门靠在沙发上，也没开灯，随手拿起茶几上丢着的照片，第一张就是上次英语辩论赛的合照，她去得晚，还是被人拉到了中间，第一排是获胜方，手里整整齐齐抱着的大花束连成一串，只有她手里是几枝浅蓝色的剑兰。
她知道身后的人是谁，在照片定格的前一刻，顾晟屿把花递回了她的手里，还没来得及回头，摄影师的声音就传来，“好，别动哦，看镜头”。
照片定格，人流涌动，相遇的人又消失在人海里。
次日，
“你会怎么做啊，哥”，顾晟屿觉得自己最近严重降智，看着自家弟弟那求知若渴的眼神都头疼，他还是坚定的想去帮顾父炒菜，“哎，爸，那个虾仁是新鲜的，不需要加料酒。”
他还没从沙发上站起来，就被顾晟洋又紧紧拽住，“哥，最后一遍，真的。”
顾晟屿抬头看厨房，伴随着一声关门的巨响，顾父的声音传来，“你爸知道。”
其实小学奥数就是转脑筋，很不巧他这几天脑子不太灵光，知道答案也实在不会用他弟学的知识给他讲明白，顾晟屿叹了口气，“没事啊，哥的问题，我再换种讲法”。
顾母从楼上下来，哭笑不得地看着沙发上欲哭无泪的两人，笑道，“要不等洋洋小考结束后，暑假请个奥数家教吧”。
“爸爸赞成”，最先回答的是举着锅铲探头的顾父，“不过也不急啊，先来洗手吃饭”。
饭桌上，顾晟洋早早扒完了饭，撑着头看他哥扫尾，“哥”
“嗯？”
“你最近是不是谈恋爱了？”
顾父顾母的视线同时就落在顾晟屿那儿，他一口汤差点没咽下去，放了勺子哭笑不得地看着顾晟洋，“你从哪里得出来的谬论？”
你哥都要在马里亚纳海沟泡肿了，还失恋呢？
“就感觉你最近……变得不聪明了。”
……
“行啊，变相骂你哥蠢了是吧？”顾晟屿笑着给人捞过来，顾晟洋长得比他小时候快，已经挺高的个子了，轻轻一动就挣脱出去，往顾父那边靠，“那你怎么之前会的题，现在都不会了？”
顾母看着这两个不消停的，笑道，“行了啊，小屿，我看你刚刚在看车票，要出去啊？”
“对，去一趟顺泽，赵巧帮我联系到一个特色产品的广告策划”，顾晟屿坐直了，收拾着桌上的碗筷。
“顺泽啊”，顾母在脑子里没有找到关于这个地方的任何记忆，“远吗，注意安全啊。”
“嗯，一个Y市的小镇，等我弟小考我也差不多回来了。”
顺泽最近旅游业发展得挺好，就是到达Y市还得再单独转趟车，杨晓那天的票买晚了，尽管她一路马不停蹄，最后还搭了个电动车才到老杨家门口时，那会还是要十点了。
杨晓站在门口，乖乖地敲了敲门，一会后，杨木林先生慈祥，不，迷糊的面容出现在门缝中，老人像外瞅了眼风尘仆仆的杨晓，她脸上的笑容还未完全舒展开来，“砰”一声，木门又被关上，惊得一旁的玫瑰花瓣都落了几片。
“老婆子，眼花了，看见我孙女的脸了”
最后孙红花女士也出来了，两人对视一眼，又风风火火地来给她开门。
“哎呦，幺妹”，孙红花看清门外的杨晓，一拍身边的老头，“怎么这么晚才到哎，危险的咧”。
杨晓笑着地打过招呼，被两位老人拉着进门，她低头告状，“阿奶，阿爷给我关外面”。
“阿爷老眼昏花，没吃饭吧，给你煮面吃。”
顺泽是一个颇具古韵的小镇，一个人们讲话都带着温软口音的地方，杨青松当年就是从这里出去的，老人膝下两个儿子，当年全家就供出了这么一个大学生，后来就在锦宜工作，遇到了周萱惠，在锦宜结婚生活。
镇上的人都说老杨家风光，大儿子凭本事去了大城市里，还娶了有钱人家的女儿。杨木林听了这些话，笑而不语，手下的活也没停下来，只是笑着摇头，儿子出息了好啊，就是极少回家。
两个孙女姓了杨，也不常见，杨晓还最肯回来些。小时候高兴了回来，委屈了也回来，现在长大了，高不高兴都不写在脸上了，不过她一回来，小院就热闹得一阵。
“面来喽”，杨木林笑咪咪的把鸡蛋面端出来。
“还有豆米酱”孙红花将小碟一放，转身去给老伴解围裙，又忽然想起什么，“啊哟，豆米酱，明天拍广告的人要到了嘞。”
“广告”，杨晓嗦了口面，有点担心自家两个老人遭骗，抬头问道，“什么广告啊？”
“就是你叔联系的，要拍个广告宣传你奶的豆米酱手艺嘞。”
杨晓的叔叔留在镇上组建了家庭，开了个小饭店，两位老人会去店里帮衬，生意很好，大多都好着那口独家的酱料。最近顺泽打造形象打算发展旅游业，有单独一个特色美食的宣传栏，叔应该是打算趁机好好宣传一波。
“明儿有空，我去小街口接人。”杨木林自告奋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