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关中月发了一盆面，放在暖气上，准备第二天早晨炸油饼。没有想到等不了第二天早上，才不到两小时，面就发了。她说:“蜀地到底比咱们北方温度高，酵面都发得如此快！”
跖说:“是面不同。我这次买的是自发面。”
“自发面？”关中月从没有听说过自发面。她看面袋子上，果然写着“自发面”字样。她说:“真是科技发达了！以前冬天发面，我们都把面盆放在热炕上，用被子包住。发一个晚上，才能发起来？贾平凹写的一本小说叫《怀念狼》，面里提到乡里人发面，被子包着面盆，结果虱子跑到面盆里去了。蒸出来的馍馍里就有虱子。”
青檬说:“有这号事？”
大家说:“这有啥大惊小怪？我们小时候身上也有过虱子。”
关中月道:“应该是真的，不然贾平凹怎么可能写得这么真实，细节真实才让他的作品引起了共鸣，流传于世呢。”
说着，关中月就去炸油饼。
青檬说:“明天炸吧，今天这么晚了。你不累吗？”
关中月道:“等到明天，这盆面就发过头了，怎么做？”
青檬说:“你怎么还在用老办法发面呢？”
关中月问:“那么，新办法是什么？”
青檬说:“我三舅母从来不用你的这种办法发面。她用发酵粉发面。我也学会了，我明天去买些发酵粉，回来给咱们发面。”
关中月道:“我已经发好了面，够了吧？你还发面做啥？”
青檬说:“我给咱们炸些油果子吃。”
关中月道:“不，不，不！”
青檬说:“你说你的油多，为什么不炸油果子呢？”
关中月道:“有油饼就够了。”
青檬坚持说:“我三舅母给我教的，我炸的油果子也好吃。”
关中月道:“油炸食品不可多吃，我炸几个油饼，就是置办传统的年食，就那么个意思。别整得那么多。我们不是过去农村人家蒸煎煮炸，弄得跟山一样，过完年了，油饼馍馍放一缸，吃到三月份还吃不完，长了绿毛，切开晒成馍馍干，喂鸡喂狗。我小时候。我妈过年就这么整的，蒸一整天馍馍，吃几个月。我就想不通我妈那时候为什么要那么做！”
青檬说:“哦。那是你妈小时候挨过饿，怕不够吃吧？就像《热爱生命》里那个人，把面包藏起来。”
关中月笑道:“恰恰相反，我妈却没有挨过饿。她小时候。她娘家的土地按照公顷计算的，整个肖家掌和郑家台的土地都是她娘家人的，我外爷那时候家里雇了不少长工和短工，他们的佃农也不少。后来差点被划分成地主了呢。幸亏我外爷跟游击队有关系，一直暗中支持红军，帮助共产党掩护和传递情报，做了不少好事。在共产党影响下，我外爷主动把土地分散了，交公了。最后划分为富农，我外爷都觉得冤枉了呢。我妈和我的舅舅们姨妈们在以前几乎不知道饥馑。”
边小霞说:“这样啊！”
关中月做油饼是一绝，有亲友问她有什么诀窍，她说:“简单得很！”她总是愿意跟人分享。“先用老酵子发面，面发起来了，用油搅面，加一些香料，比如花椒粉或者苦豆粉，放一点盐，再在案板上放一点碱面，擀得细细的。把发面和油面一起揉匀，就可以切成面剂子，再一个一个揉圆，擀开，下锅炸熟。”
每年过春节，她都会给几位同学炸油饼，给还在上班的老同学们一家一家送去。有一次，她给一位加班的老同学送到单位，同学忙到晚饭过了还没有收工，老同学手下的同事们都饿了，忙得连下楼吃饭的时间都没有，闻着一股油香味，看到她的办公室茶几上搁着一包油饼，他们就借着汇报工作，进来后，你一个我一个，瓜分了油饼，关中月道:“我同学打电话给我，说，你拿了几个油饼啊？我还没吃，已经被他们抢光了。”
关中月道:“十几个呢，连一个都没有给她留下，那咋办？第二天再发一盆面，再炸吧了送到家里去了。哈哈哈。”
青檬帮着关中月揉面剂子，不停地掐了面，扔到垃圾桶里，关中月道:“你为什么一直不停地掐了面扔掉？”
青檬说:“面里面有黑色的渣渣？”
关中月说:“这是我放的香料。”
油饼炸出来，金黄金黄，香味浓郁。傅应明和跖说:“端出来我们先尝尝。”
青檬说:“明天我用发酵粉发面给咱们蒸馒头。”
关中月也想知道如何用发酵粉蒸馒头，就说:“可以，我也学一学。”
第二天，他们再去万达广场的地下永辉超市置办年货。
跖不愿意出门，想趁家里没人，他洗个澡。
关中月和傅应明夫妇一起去超市。阳光明媚，走在路上，关中月不知何故，看着走在她眼前的傅应明边小霞夫妇，一种孤独感油然而生。在所有平凡的岁月里，他们为自己的生存向往着春天，曾经在那个贫困的日子里，他们之间互相帮衬，是君子之交，可是今天，他们早已经跨过了温饱线，达到了衣食无忧的富裕日子。她只想在精神上获得独立和尊严。而朋友之间，她希望作为一个人的尊严，是思想的独立和与他人关系中的互相理解，而不是迁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