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伍参仔细端详，合照中的一家四口有些违和，至少孩子的表情就很不对劲。
小鬼艰难地抬起手，脆弱的随时都会断裂，它指着合照中身着湛蓝色西装，打着红色小蝴蝶结的孩子，然后又指向自己。
林伍参明白了它的意思，但是，眼前的小鬼身穿粉白色的连体裙，虽然已经被血迹染的脏兮兮，但还是能看出是一条可爱的小裙子，上面还绣着几朵花纹。
这小鬼应该是女孩呀，合照上的两个孩子都是男孩的打扮。
各种猜想在林伍参脑海中闪过，自从走上猎鬼人这条路，人性的黑暗展露无遗，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接连发生。
“你爸妈不喜欢女孩子，所以把你打扮成男生，对吗？”林伍参收起桃木剑，他知道小鬼对他没有任何威胁了。
小鬼摇头，但又接着点头。
啥？这是啥意思？耍我？
小鬼接着指合照中的另一个孩子，然后又指向自己。
不是，大半夜的，玩你比我猜呢？是不是还要问你几个字？
原本还有些恐怖的氛围突然喜剧感十足，要不是小鬼身上一直掉落着肉块，林伍参真以为自己是来玩游戏的了。
“你直接说话，我能听到。”林伍参将道力聚集在耳朵。
道力是特殊体质的人才会产出的一种能量，拥有道力的人才能主动看见鬼，并且合理运用道力就可以使用各种抓鬼器具，就像响雷符一样，在没有道力的人手中就是一张奇怪的废纸。
将道力凝聚在一个的部位是十分危险的选择，稍有不慎就会被鬼偷袭命中，但林伍参相信自己的直觉，这只小鬼肯定有着什么冤屈。
一般的鬼会因为生前的种种而痛恨世界，开始在人间为非作恶，这种鬼就会化为厉鬼，危害四方，需要猎鬼人尽早铲除。
而有些鬼单纯因为冤屈、不甘而遗留人间，只要完成它们想做的事，它们自然就会转生进入六道轮回。
猎杀与超度，都是猎鬼人的职责所在。
“这是我哥哥。”小鬼指着合照中的小孩，他身着黑色西装，看上去十二三岁，虽然表情阴郁，但能感受到他身上优秀的气场，一种成功人士自带的光环。
“哥哥死了。”
“我变成哥哥。”
嗯？什么意思？
“你是女生吧，你怎么变成哥哥了？”林伍参开始怀疑这只小鬼的精神状态是不是不大稳定，它的情绪气场正快速变化。
“弟弟也变成哥哥。”小鬼抱紧自己，想把自己包裹住，但肚子上的洞口仍不断外泄着污秽。
弟弟？林伍参看向合照，明明白白的四个人，难道拍照时弟弟还没出生？
“变成哥哥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你和弟弟都变成哥哥？”
“哥哥，很好……”
小鬼没再继续说下去，灵魂像是被抽离，只剩下肮脏的躯体。
靠，这小鬼道力用尽了？也没跟我交流多久呀。
鬼和猎鬼人一样，都是靠道力运转身体，使用各种招数。鬼一旦道力用尽，就会陷入无法动弹的状态，并且对外界也不能做出任何反应。
林伍参手腕处佩戴的电子表震动了五下，这代表已经是凌晨五点了，以当地的情况看六点差不多就要出太阳了。
再拖下去又得等明晚了，多一天危险就会多一分。
但该从哪下手，这小鬼身上几乎感受不到煞气，身为正义的猎鬼人就必须将其超度，如果直接猎杀就会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况且超度鬼魂本来就是积德的事，阴阳广交，福泽深厚，庇佑家人。
“你未尽的心愿是什么？”林伍参问。
小鬼仍旧保持空洞的样子，就像一尊雕塑。
林伍参叹了口气，从腰包中掏出三根追忆香，这是超度时常用的手段。
“追忆香，情可追，思成忆，万般造化弄人，燃竭冤屈。”随着林伍参的默念，三炷香自燃飘烟。
松针香味四散，林伍参将三根香头戳在小鬼额头上，留下三点圆形痕迹，接着将三根香靠近鼻子，深吸一口气，深入肺腑，直达心灵。
眼前的一切开始幻化，映入走廊的月影变得灼热，林伍参的影子消失，太阳取代了月亮，时间流溯回转，一切回到心底的记忆。
眼前的小鬼褪去丑陋，深陷的眼窝突出一对炯炯有神的眼，身上的小裙子回到它应有的粉嫩，失去生机的身体回到孩童该有的活力，她明明是那么可爱的小女孩……
每次使用追忆香都让林伍参感到悲伤，尤其是面对小孩子时，人生就是那么不公平，不会因为你的性别年龄而让你免于死亡，眼前的小女孩已经永远逝去，但她曾是如此绚丽的生命。
追忆香带着林伍参回到小鬼忘不掉的“回忆”，只有这样才能明白她的心愿。
林伍参以第三人的视角观察四周，此刻他的真身还在原处，追忆香只是架起一座桥梁，将他的精神带入小鬼的内心。
小鬼变得鲜活起来，她小心翼翼的穿过走廊，顺着阶梯往下走去。
林伍参跟在她身后，在这种状态下任何人都无法触碰到他，也不会看见他，毕竟这只是一场幻境。
小鬼的步伐很轻，像是害怕惊扰到些什么东西，她并没有径直走进厨房，而是贴着墙壁观望。
这是开放式的厨房，餐桌也连接在一起。
林伍参透过玻璃门向内看，餐桌上，屋主夫妻和小鬼的哥哥正愉快的用餐，三个人有说有笑，气氛很是融洽。
看来这个小鬼被排除在外了。
林伍参转头看向旁边的小鬼，她正偷偷瞄着厨房内幸福的一家三口，仿佛这里的一切都和她没有关系。
餐桌上的哥哥察觉到了小鬼的视线，“妈妈，不用叫妹妹下来吃饭吗？”
女人将红烧肉夹到哥哥碗里，“管她干什么，她饿了自己会下来，快，你正长身体呢，多吃点。”
“就是，男孩子长得高高壮壮的才好，你妹妹是女孩，无所谓的。”男人笑呵呵地说，慈爱地看着他的儿子。
哼，重男轻女的家庭嘛，真经典啊。林伍参想。
“你少跟你妹妹说话，她就是个傻子，我都不知道怎么生出她的。”女人毫不顾忌地说。
“肯定是遗传你了。”男人对着女人开玩笑。
“遗传你的才是！我儿子优秀是遗传我了，对不对？”
“害，要是个男孩多好。”
“切，就算是男孩也不见得能优秀。”
小鬼转头，后背靠在墙上，泪水在眼睛打转。
她其实早已习惯这些伤人的言语了，爸妈并不会在意她在不在场，甚至她在场的话，只会说得更加难听。
但是，明明今天是自己的生日，明明自己只想听一句“生日快乐”。
她还以为今天会有什么不一样，她还以为自己睡醒了就能看到可爱的小熊玩具，爸爸妈妈哥哥会围着她，庆祝她的生日，她将当上一整天的公主。
为什么？明明同学说了，孩子的生日父母会格外重视，明明别人说过，在生日这天，是孩子最幸福的一天。
小鬼开始哭泣，但她又不敢放声大哭，如果被爸爸妈妈听到肯定又要挨一顿教训。
明明已经习惯了，为什么还会痛。
我确实是傻子，傻到每天都会幻想爸爸妈妈其实很爱自己。
林伍参看着小鬼，心里是说不上来的滋味，她只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子，凭什么让她忍受这种痛苦，像她这个年纪的孩子，不应该被父母捧在手心。
世界就是这样，邪恶无穷无尽，总有人在伤心。
林伍参叹了口气，他已经知道小鬼的处境了，他很想抱抱这个可怜的孩子，但结局已经注定。
突然，周围开始变化，地板撕裂，墙壁破碎，一切都向上飞去。
绚丽的万花筒在林伍参眼前绽放，场景中的每一件物品分解重构，从林伍参的左侧向右边消散，像一幅铺开的卷轴，一切都瞬息万变，组成新的空间。
熟悉的木质家具呈现在眼前。
这是，我和冯强之前待的房间。
看来我进入了下一场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