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东面的火熄了，天也亮了，应该是已经平叛成功，整个军中并没出现大的波动。
沫颜晨松了一口气带着批好的文书与程野一道前去左屠的中军大帐复命。
沫颜晨在文书夹了一件密信，把自己之前的猜想全写在了上面。
路过先锋军大营，他看见先锋军的一角成了一片狼藉，帐篷多数成了灰烬，只有为数不多的耐燃物在燃烧着，飘着一股股的黑烟。
而这一角营帐正是沫颜晨先前的先登一营所在。
沫颜晨脑中一片空白，犹如受到晴天霹雳，定在原地。
“反叛的是先登一营？”
这结果他完全没想到。
沫颜晨知道先登营没有理由反叛，也不会反叛。
但现在的事实却无情的捶打着他的心。
沫颜晨看到许多熟悉而陌生的脸，曾经与他一起征战，一起经历生死，他甚至连名字都还没有记得的那些人，此刻被人像垃圾一样堆在板车上，睁大着双目，了无生气。
天明明很明媚，但沫颜晨却觉得异常灰暗。压得他透不过气来。从进入到离开左屠的中军大帐，沫颜晨的脑子都一直处于空白的状态。耳目皆迷。
他甚至不知道左屠的大帐里到底有多少人，也记不得左屠说了些什么。
只记得浩浩荡荡的乡军，在本是良田的空地上做了誓师大会，分发了军饷份钱的热闹场面。
记得就在不远处一片梯田中，那堆正熊熊燃烧着的乡军士兵尸体。
天色变幻着，时光似鸟儿飞越，带过了往事，却带来了未来。
沫颜晨病了，或许是因为这冻死人的天气，也或许是因为心里的结。
沫颜晨一度以为自己就要死了，他甚至能闻到自己身子上有一股子尸体腐败的气味。
但意外的是，几天后他的病却好了，好的十分彻底，仿佛从没病过一般，精神气比以前还好，身体甚至比以前更充满活力。
而此时中军与前锋军早已拔寨前往威海城。
沫颜晨的后军则被留在了丰城，收缴丰城周边的粮草，以供即将进行的威海战事。
沫颜晨从大帐中走出来。
时至中午，太阳很烈，甚至有些灼人，耀眼的光芒一度让已经几天卧病未出过帐门的沫颜晨睁不开双眼。
沫颜晨带了些酒食，来到烧掉先登一营尸体的梯田。
曾经活生生的几百人，现在只剩下一片白色的灰烬。
清风吹过，白色的灰烬随风四散，飘落在四周的田地里，说不尽的凄凉惨淡。
沫颜晨实在不敢相信先豋营会反叛。
先登营的反叛很反常，很不合理。
正常人都会明白其中肯定有什么隐情。
但这又能如何，人死事定，反叛的罪名已经成了定局。
如今，沫颜晨能做的只能是给这些曾经的下属添些酒食香火，做些无意之举罢了。
这时，程野骑着马带着数十个亲兵从远处缓缓走来。
他弓着背几乎都快要伏在马背上，让人担心起他会不会突然从马上掉下来。
程野到了沫颜晨近前艰难的在随身亲兵的帮助下下了马，弯着腰摇摇晃晃地走向沫颜晨。
苍桑的脸，已经快要白完的胡须，加上稍带着血丝的眼睛，苟偻的身姿。
似乎早已被后军繁琐的军务掏空了身子，让这位才年过四旬的后军主簿看起来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沫颜晨看着他心里有愧意，这几天因为身体的原因，后军的大多事务都是程野做的，他这个主官反倒没出多少力。
程野来到沫颜晨跟前行了一礼。
他轻咳一声开口道：“大人，已查明前几日反叛被格杀的乡兵还有后军刘千总手下的1100名乡兵。”
沫颜晨听后皱起了眉，往地上酒洒的动作也顿了顿。
“有活口么。”
“据查并无幸免。”
“这些人去的哪个城门的。”
“西门东侧”。
沫颜晨面色一紧，垂下头，不再说什么。
现在他似乎可以断定自己之前的猜想是对的了。
先登一营主攻的就是西门东侧，而那1100名后军乡兵也是去的西门东侧清理战场。
那么他们现在都有了一个共同点。
那就是他在西城门东侧见到了那独眼的怪人。
先登一营是在城头见到的怪人，而后军的乡兵们有可能是在清理尸体的时候见到过怪人尸身。
为了怪人的事林海棠连他都差点杀了。
而以反叛之罪无一幸免的格杀了这1000多人，这明显就是在灭口。
林海棠为什么要这么做？
沫颜晨无从知晓。
但沫颜晨确信这其中，肯定隐藏着什么天大的阴谋!
程野见沫颜晨半天不说话，神情变的有些不对。
此时，一位将领着五六名骑兵从远处奔来。
沫颜晨听到声音，看了过去，却不认识他们。
程野仔细看了看后对沫颜晨说：“这是后军的一个百夫长，应该是在巡逻。”
沫颜晨点了点头。
几名骑兵靠近后，那位百夫长下了马，恭手向程野走来，说道：“程先生，在离此处七里的树林中发现了百多个死人，从他们的装束来看，是我们的人。”
沫颜晨自然也听到了百夫长的话，沫颜晨是主官，但百夫长却向程野禀报，这本来有些不合规矩，但沫颜晨不以为忤。
他刚刚晋升万夫长不久，除了几个已经见过的千夫长外，其余百夫长应该不认识他，所以向程野禀报也算情理之中。
程野一听，忙向沫颜晨询问般的看过去。
沫颜晨点了点头。
于是众人在百夫长带领下，很快到了事发地的外围。
刚一接近，一股血腥味就迎面而来。
他们走进树林，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里多范围的树木都被砍倒，而倒木之间，散布着一地的同样被切断的残尸。
到处都是碎肉，残肢。到处都是鲜红的血，不可言状的粘稠物，让这里看起来就像个屠宰场。
沫颜晨心中一紧，眼前的景象让他不禁感到寒意。
甚至胃都开始翻腾起来。
而他身边的程野与几个亲兵此时已经吐了起来，这个场景似乎已经冲破了他们心中最后的防线。
沫颜晨强忍不适，环顾四周，他的目光落在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上，这具尸体身着一身铠甲，此时身子只剩一半，肉骨露在外面，宛如被塞进铁皮中的一团肉。
沫颜晨走到尸体身边，蹲下身子，揭开了尸体脸上的面甲。
一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是李鑫苑！
沫颜晨没想到他会死在这，而且死状如此凄惨。
伸手缓缓合上李鑫苑的脸，沫颜晨起身，又向前走了百米，在一棵树下他发现了陈与野，陈与野的头已经不见了，但他手中的火器和右军将甲说明了他的身份，这种武器在整个乡军中只此一把。
而在不远处，沫颜晨又发现了断成两截的陈与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