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晏臣是从聚福楼门前一路跟随谢家的马车到谢府的，原是打算在谢南歌下马车时上前，结果没想到谢家所有人都在。
不仅有谢景言和谢景珩，就连谢相也在。
季晏臣当时就犹豫了。
他还不想面对除谢南歌以外的其它谢家人。
所以季晏臣一直等候在谢府外面，期望着谢府其它人外出时看到他，尤其是谢南歌身边那两个丫鬟。
只要看到他，一定会禀报给谢南歌。
届时谢南歌就会请自己入府。
只是让季晏臣没想到的是，自谢南歌回府后，谢家大门就一直紧闭，谁也不能出入。
整个谢府突然呈现出一种森严肃穆的氛围。
季晏臣敏感地意识到不同寻常，心中有些忧虑，便一直徘徊在不远处。
结果竟然让他看到锦衣卫闯入谢府。
更是亲眼看到宋厌辞将谢南歌从府中掳了出来。
季晏臣眸光落在谢南歌脸颊的泪痕上，顿时怒气冲冲地瞪向宋厌辞：“宋大人，光天化日之下，你这是做什么！”
“光天化日？”
宋厌辞睨向沉沉夜色，眉目一挑：“状元郎怕不是有眼疾？”
季晏臣方才话出口时就意识到不对，此刻被宋厌辞一刺，更是窘迫不已，俊脸瞬间漫上绯红：“就、就算是晚上，宋大人也不能强抢民女！”
他方才都看见了，谢南歌并不想跟宋厌辞出去。
是宋指挥使强迫她！
宋厌辞眸光落在季晏臣脸上。
青年俊脸白皙，文弱斯文，一看就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无用书生。
但他脑海中却莫名闪过贺春曾嘀咕的话：季晏臣人虽然没用，但脸却生得好，京都贵女最喜欢他那种弱不禁风的小白脸。
此刻季晏臣脸上染着绯红，的确有股我见犹怜的意味。
宋厌辞不禁看向怀中少女，却见谢南歌正双眸含泪，神色呆呆地看着季晏臣。
男人微微凝住。
漆黑深邃的眸子顿时比夜色还沉。
半晌，宋厌辞抬眸看向季晏臣，面色冷然：“强抢民女？状元郎怕是还不知道圣上已经赐婚，本官怀中的……正是宋某未过门的夫人。”
瞥到季晏臣愕然的神情，男人嘴角勾了勾又蓦地收住。
抱着谢南歌大步离开。
直到两人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季晏臣仍处在震惊中不能自拔。
虽然白日里他有听到一些风言风语说谢南歌要嫁给宋厌辞，但那时候并没有真的相信。
谢南歌喜欢他，是整个上京城都知道的事。
她为他购置旭阳街位置最好的房屋，为他付双倍价钱让聚福楼每日送饭，曾为了给他庆生请来京都所有名流才子在春水苑大摆宴席，也肯为他弯腰行卷，甚至还曾送了一座玉矿给他……
谢南歌是那般喜欢他，怎么可能要嫁别人？
即便他一直没有给予谢南歌回应，她也不止一次说过，此生非他不嫁！她为他做了那么多……季晏臣忽然顿住。
往事倏忽浮上心头……
影影绰绰的碎片中，季晏臣心头像是强行被人撕开了一道口子。
原来，谢南歌竟为他做了那么多事！
可他为什么一直都不知道？
不，他知道。
只是从没放在心上……
真相像是一把刀，突兀又血淋淋地剖开了季晏臣的脑袋。脑海中，以往谢南歌模糊的记忆，突然被赋予了生命般，变得鲜活起来。
像是有什么开关被打开……
季晏臣想起自己落魄无依时，是谢南歌冒着纷飞大雪跑到城外破庙，十五岁的少女满眼欣喜地将旭阳街的房契交到他手中，可是他却觉得谢南歌是在侮辱他，狠狠地将那一纸房契扔到了少女脸上。
可是小姑娘在短暂的错愕过后，仍然扬起笑脸哄着求着让他入住。
还有春水苑的庆生宴，看到那么多名流才子来为他庆生，他心里明明是高兴的，可在面对谢南歌时，却总是不肯给一个好脸色。
总是让小姑娘追着他哄着他……
明明享受着她给自己带来的一切，他却对她弃若敝履。
季晏臣简直不敢相信，记忆中那个男人是自己。
他怎么会、怎么会……
为什么从前他就看不到谢南歌的好？
明明她是那样干净纯粹地爱着他，为什么他就是看不到呢……
季晏臣感觉脑子嗡嗡的，又痛又乱。意识一旦觉醒，便如同破土而出的幼苗，瞬间便长成参天大树。
季晏臣忽然感觉很荒唐。
他捂着脑袋，从没有一刻，内心如此惊惧仓惶。
脑海中谢南歌单纯干净的笑，和他冷漠无耻的脸形成鲜明对比，像一把迟到的钝刀，一刀刀切割着他的心。季晏臣踉跄两步，想跟上宋厌辞和谢南歌的方向，却觉得脚步灌了泥石般重如泰山。
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似乎被抽走了。
他茫然又无措地站在夜色中，人生头一次，迷失了方向……
……
宋厌辞将谢南歌带到了镇抚司。
再度踏入诏狱的刑房，谢南歌整个人都是懵的，比方才见到季晏臣出现在谢府附近还要懵。
但是让她更懵的是宋厌辞接下来的行为。
男人一脸阴沉地将她放在刑架前，长臂从她耳边穿过，谢南歌只听到耳边哐当当一阵响声，接着左手就被抓起，‘咔’的一声，她被铐了起来。
谢南歌还没反应过来。
男人冷冽的声音就在耳旁响起：“孩子是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