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顾隔壁二号病房病人的恶魔倒是因为好奇走出来看了一眼，三号病房的门大开着，一眼就能看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一个人在病房内肆意打砸的少女感受到了恶魔的窥视，动作短暂地僵硬了一瞬，不过很快又一下狠狠地砸在了封住窗户的木板上。
恶魔侧过头对宁妄露出一个恍然的夸张表情，神色间丝毫不掩对她安然无恙站在门外的失望。
宁妄这人倒是很记仇，一直对恶魔把自己推出密道害得她摔跤的事情耿耿于怀，只是冷淡地瞥了他一眼。
感受到了宁妄的无视，恶魔耸了耸肩，兴致缺缺地回了二号病房。
少女的嘶吼很快被呜咽掩盖了过去，她拿着铁杆的那条手臂颤抖着，再也无力挥动一下，哐当一声将铁杆扔在了一边，全身脱力地滑坐在地，乱糟糟的头发上掩盖住了她小巧的脸庞，裸露在外的皮肤已经被玻璃碎片划出了无数细小的伤口，血液在她苍白的肌肤上留下了蜿蜒的痕迹。
宁妄再次走进病房，随手关上了门，把少女的哭泣声锁在这间宽敞的病房里。
她小心翼翼地避开满地的碎片走到少女身边，轻柔地将她粘在乱糟糟的长发上的玻璃碎片一个个摘下，丢到狼藉的地面上。
少女飞速抓住了宁妄的手，哑着嗓子开口道：“别动，我累了，扶我躺到床上吧。”
宁妄语气坚决地拒绝了她：“不行，你至少要把身上的碎片都拿掉，不然躺到床上还会压出新的伤。”
少女怔怔地松开了宁妄的手腕，露出一抹苦笑，却不再拒绝宁妄替她摘去满身的碎片：“不会的……很快就会好的，不管变成什么样都会很快恢复的。”
宁妄拿走了她头发上的最后一个碎片，转而把那些粘在少女身上的玻璃渣取走，她专注于不让自己手里的碎片伤到少女从而触发伤害病人的惩罚，随口回道：“怎么可能，这样的伤可不会好得太快，至少这一星期沾了水你就会疼得死去活来。”
少女却没有听宁妄在说什么，她的眼里掠过一丝茫然，一只温暖的手抚过她的手背和后颈，而她好像不再有痛苦，甚至失去了感觉，化为满地碎片中的一片，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
她僵伫在原地，只是偶尔机械地颤抖一下，眼中却泛起了一层一层的光芒。
宁妄的手很温暖，比流出的血还要温暖，比被碎片划破的伤口还要灼热，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么温暖的东西了，从她走进这所医院的那一刻起，一切似乎都失控了。
少女用沙哑的声音自嘲般地喃喃道：“果然是这样吗？只有我痛苦的时候，才会有人看到我，我才能得到被施舍的一些温暖。”
“你说什么？”宁妄没有听清。
“我说，”少女的瞳孔像一根探针，敏锐地捕捉到了宁妄那一瞬的迟疑，牵动嘴角笑了：“我从来不配拥有我想要的，所以我会在得到之后亲手销毁它，包括你。”
宁妄皱起了眉头，对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感到莫名其妙，她沉默地抬起了少女的手臂，替她摘去了一片一半已经插进手臂的碎玻璃。
少女用另一只手拉过了宁妄的手，往她的手里塞了一个尖锐的玻璃碎片，冲她露出了一个兴奋的笑：“拿着这个，划开我的手臂。”
“不，我不会这么做。”宁妄随手接过，把碎片扔在地上：“我是来照顾你的，不可能伤害我的病人。”
“选择权不在你。”少女死死盯着宁妄的眼睛，眸底泛起阵阵扭曲和偏执的光：“请，杀了我。如果你想帮我，就让我遍体鳞伤地死去，痛苦和血液是我唯一听得懂的语言。”
“听着，”宁妄弯腰与坐在地上的少女平视，严肃地告诫道：“我说得很清楚，我不会伤害你，更不会杀了你，同样的你也不要伤害自己。而且，显而易见，你还听得懂中文，所以别再让我听见这种中二的屁话。”
“我讨厌你，”少女厌烦地收回目光：“一切本该按照我的想法去发展，可是所有东西都失控了！包括你！按理来说，你应该想着怎么找机会虐待我然后杀死我，可你失控了！”
宁妄不禁觉得好笑：“你既然觉得我会伤害你，那你为什么要选我？”
少女瘪着嘴：“所有人都一样啊，都想伤害我。我就算把手放进狗的嘴巴，它都会咬我一口，你看，就连狗都想伤害我。”
“而且——”少女滴溜溜地转着眼珠，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俯身撑着宁妄的肩，凑到蹲着的她耳边轻轻吐出一句话：“我讨厌失控的东西，所以我不会接受一个被挑剩下不得不分配给我的人，我宁愿死，我就算死也不会接受，所以我才会随随便便地选一个啊。我要，一切都被我掌控。”
少女没有在意宁妄一时的愣神，兀自抽身而去，烦躁地踢开了已经变形的铁杆，看着它滚向自己的床边，她便也颤抖着双腿，摇摇晃晃地跟在滚动的铁杆走向了自己乱七八糟的床。
床单和被子都被团成一团随意地丢在床上，斑驳的血迹星星点点地落在医院洁白的床单上，少女也不在乎，晕倒般软绵绵地倒在了那一团被子上。
她把脸埋在被子里，身子不住地颤抖着。
宁妄本以为她在哭，可她并没有，没多久宁妄便听到了她压抑的笑声。她在笑，笑得浑身发颤，笑声愈渐疯狂。
不过很快她的笑声便低了下去。
少女睡着了。
宁妄看着她垂在铺着玻璃碎片地面上的双脚，还有她埋在被子里不知道能不能正常呼吸的脸，认命地叹了口气。
不单单是因为自己任务期间要被迫与这么一位难对付的病人相处，更是因为……眼前的少女，看上去是如此的孤独。
孤独到尽管她或许从旁人那里得到过的只有欺骗和伤害，还是会幻想着他人的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