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民真有你说的那样可怕，山谷迟早保不住，你现在回来，不过是晚一天饿死而已。”
方水生说一句，方晚玉就要呛他一句，说了半天，他算是发现了，方晚玉纯属故意找茬。
“我说方晚玉，我没得罪你吧，你要是看我不顺眼，可以直说，何必绕那么多圈子，明嘲暗讽骂我呢。”
方晚玉直觉自己说得够绕了，她问方小溪，“这么明显吗？”
方小溪点头，抿嘴微笑，随即对方水生道：“水生哥，我们有个买卖你做不做？”
知我者，非小溪也。
方晚玉悄悄捏了下她的手掌心，以示鼓励。
山下情况那么复杂，方晚玉有些不安，有方水生在，怎么也能震慑一二。
况且方水生发现她下山的事了，回头告诉方文海，她的赚钱生涯，就要折在这里了。
不能让他说出去，只有拉他下水。
方水生暗哂，“你早说不好了，娘们就是心眼子多，走吧，我再陪你们，免得又被说成没骨气。”
方小溪偷偷发笑，原来自己也喜欢看方晚玉被人呛。
方晚玉能屈能伸，全然不在意方小溪的嘲笑，“那我们快走吧，水生哥，你保护好我们，我自会给你好处。”
“我藏个包裹，我怕又被流民抢了去。”
方晚玉暗暗观察他的包裹，这包裹...不像有被抢过的痕迹，当真有流民抢劫吗？
“你还没说，你要下山干什么呢？”路上，方水生偷瞄了一眼方晚玉的背篓，“是不是有什么好东西。”
方晚玉背篓一转，直接伸到他面前，“呐，就在里面。”
方水生往里头一探，“这不就是狗屎野果子吗？你想作甚？卖给别人？”
“对啊。”
方水生拉住方小溪，“她疯你也陪着一起？”
方小溪一直持怀疑态度，与方水生一样的想法，方晚玉在流民四窜，食不果腹之际，去卖这种果子，傻子才会买。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得硬着头皮跟上。
方晚玉捡起一块小石头，砸向方水生，“你闭嘴吧。”
方小溪本来就摇摆不定，方水生竟想策反，胆子肥了不是。
方水生鄙弃她，“我就看你能卖出什么花。”
兜兜转转，终于是下了山。
方晚玉穿越此地，快三个月了，她还没真正体验过古人的群体生活。
看到景州城门口黑压压一片，她便知道，想要体验古人逛集市的生活，怕是还要再等下去了。
“我没骗你吧，全是流民，没有路引你想都别想。”
就算有，也无法进入。
路引上姓名与籍贯，一看就知道他们是方家村出来的，活生生的上门送死。
方水生嚼念了一路，“你这破果子，只有城里有钱的傻大头才会上当，你扔给那些个流民，他们看都不看一眼。”
方晚玉不满他贬低自己的宝贝，给了他一刀白眼，“我问你们一个问题，如果让你们卖一把梳子给和尚，你觉得他会不会买？”
方水生讥笑，懒得回答他这个问题。
方晚玉转头去问方小溪，“你觉得他会买吗？”
方小溪摇头，反问道：“为什么要把梳子卖给和尚呢？和尚又不需要。”
方晚玉打了个响指，“问得好！所以我这果子，为什么要去城里卖？他们懂这是什么吗？”
方小溪略一思索，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你说过这果子是名贵的药材，你是想卖给药铺吗？”
“答对了。”
“药材？”方水生一蹙眉，“这玩意是药材？走走，我知道哪儿有药铺。”
方水生中途绕了个弯，去了西南边，那有个最大的村镇集市，说是比景州城还要热闹许多倍。
一方面是，那处卖的货物，为普通老百姓所需的生活用品，价格低廉，品质也差，城里的老爷们自是看不上的。
另一方面，人人可去，不需要繁琐的证明，便可买到想要的货物。
唯一有限制的，便是不许打架斗殴，一旦被发现，无论对错，一律斩首。
要问斩首为何没有官府来管，只因这坐镇的背后之人，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土匪头子。
早年间这土匪头子就有佣兵为王的实力，说是在山上待得厌烦了，于前两个月入村，做起了集市买卖的生意。
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惹人眼红。
有官兵想要分一口汤喝，在集市上故意闹事，却不料被那土匪头子当场毙命，尸体在景州城挂了三天三夜。
从此之后，再也没有官兵敢来生事，包括流民。
方晚玉去到集市，入口处的牌匾上，写了几个鬼画符一样的大字。
古代的字和现代多多少少有些差别，字虽然丑，但方晚玉看明白了。
“极乐坊？”她一字一句念出来，“我没看错吧。”
两人摇头。
方水生无语凝噎，“我们又不像你阿爹，教你识字。”
也亏得方文海念过书，给她提供了一些便利，她明晃晃地嘲讽方水生，“叫你读书，你非要去下地，怪谁？”
方水生想起小时候的事，“方远这都和你说了？”
“对，你去咬他吧。”可以逛集市了，方晚玉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极乐坊，我来啦！”
进了集市后，她才知道里面比外面看起来还要热闹。
店铺很简陋，几根柱子，一个帐篷便是门面，有的直接摆在地上叫卖，一间挨着一间，密密麻麻的。
货物种类多，来逛集市的人更是应接不暇，老人，小孩，妇人，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方晚玉用手肘顶了一下方水生的肚子，“这样繁华的地段，你随便找个营生不好，为何还要回山？”
“那你知不知道，这里所有的店家，都是土匪。”方水生早就想过了，也摸清了这里的情况，“他们从上到下的买卖，都是自己人在经营。”
方水生指向前方，“你看那个卖野菜的小孩，是土匪的娃儿。”
“匪二代啊。”方晚玉揶揄一声，“这土匪头子，是个人物。”
土匪做得什么勾当，那必须是打家劫舍。
他们从老百姓手里抢来的东西，变成自己的，再来这个极乐坊包装一番，又变成了商品流通，老百姓含泪花钱买自己被抢的东西。
这土匪零成本，百分百纯利润，还只能自己人当掌柜，其他人只能买不能卖，真是好计谋。
景州城外的流民食不果腹，极乐坊的强盗丰衣足食，一半天堂，一半地狱，当真是同人不同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