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濠跟在大伯身后,大伯在前面一言不发。
西园很大,进了门得转两个角才是正院,戏台在北面,下面坐着四五十人正看戏,三面楼上都有包厢,但是帘子遮住了,完颜濠在下面没看见里面是否有人。
从一旁走到后台,又是一个院子,里面的人忙里忙外的,见了大伯都要点头问声好。
再穿过院子,一个硕大的庄园出现在完颜濠面前。
往里走,两人在一个房间前停下,大伯转过身,跟完颜濠交代道:“进去之后,别提你师父的名号,就说是才从赤水村出来投靠我的。当铁匠的事,一丁点都别透露。”
完颜濠点点头,王铁匠虽然没有提起,但就凭他非要大伯来接完颜濠这件事,就看得出他和大伯的师妹关系并不好。
至于原因,完颜濠没有多管闲事的习惯。
但大伯似乎对这段历史很在意,一提起这,不顾完颜濠的感受,滔滔不绝开始讲述那段时光。
当年,王铁匠还没有开始学打铁时,和双亲赌气,从遥远的京城,来到这边关要塞。
他那时不姓王,姓王官,叫王官羽,他父母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富商,在朝廷又有些人脉,可谓是仅次于王公贵族之下的大户。
王官羽在周围人的影响下,养成了桀骜乖张的性格,没事就和几个朋友出去逛窑子。
但说来也怪,富家公子们吃喝嫖赌是无乐不为,王官羽作为这些个人来性格最张扬的一位,偏偏喜欢看戏,而且只喜欢看戏。
他在一场《梅山七怪》的戏场认识了大伯的师父,也是他的师父,亦是两人一生的偶像,玉城名角,眉不甘。
眉不甘是他的艺名,但他的本名也不怎么重要。
王官羽看了他饰演的杨戬后,死活要跟着他学唱戏。
眉不甘哪敢收,这种纨绔子弟,一旦出了什么不雅不洁的事,倒霉的可不是他们。
何况,这只能在窑子里上演的戏曲呢?
眉不甘原想在京城赚上一些,结识几个名角再走,被王官羽这么一闹,哪还敢在这停留,跑回了玉城。
再说到后来,王官羽不愿从商,带了些值钱玩意,就离家出走了。
这不走不要紧,一离开家门,王官羽就想去找眉不甘,跋山涉水了小半年,从京城到了玉城,找到了西园戏班的班主,眉不甘。
眉不甘一看,这都找上门来了,总不能再逃吧,而且这孩子这么远都来了,一看是真喜欢唱戏,就收了做自己徒弟。
王官羽虽然爱看戏,但确实不是唱戏的料,学了三个多月,还是在每天晚上自己偷摸着练的情况下,竟然不如一个后来的弟子完颜无荒。
“也就是我。”大伯笑了笑,很是得意,毕竟王官羽当时和他关系最好,自己比他厉害就能随便损他。
眉不甘也着急,王官羽是他的二弟子,学个武生学成这个鸟样,有损颜面,但王官羽自己也勤奋刻苦,也实在是心疼他。
就在这时,柳余仙出现了,也就是眉不甘的四弟子,完颜濠今日要拜见之人。
原先,眉不甘收了三个弟子,分别教了他们自己最拿手的把戏。
大弟子学的双板斧,二弟子学的长枪,三弟子学的剑。
就在这时,柳余仙出现在眉不甘面前。
她当时是个乞丐,在街边表演乞讨,一手长枪舞得纷飞,路人纷纷驻足观看。
眉不甘看了她的表演,那叫一个惜才啊,当即就赏了一两碎银,告诉柳余仙如果想衣食无忧的话就去西园找他。
再后来,四弟子学的枪比二弟子都要好时,王官羽就有些沮丧了。
某个夜晚,一个人跑出去喝闷酒之后,王官羽体内纨绔子弟的属性大爆发,把睡着了的柳余仙从床上拉起来骂,声音之大,惊醒了整个西园。
“骂的很难听吗?”完颜濠问道。
“额,嘿嘿嘿,骂得很好笑,他在骂人家小师妹太有天赋了,把他的微弱光芒遮住了。骂到后面开始求柳余仙,给她些钱离开戏班。”大伯当时就住在柳余仙房间旁,知道王官羽当时有多窝囊。
后来,眉不甘被惊醒了,听完事情经过后让王官羽滚回京城。
虽然有些绝情,但这么丢人的弟子他实在是不想要。
“师父不是说是他父母来找他了吗?”完颜濠脱口而出,随即捂住嘴巴,“我知道了,我会保密的。”
大伯点点头:“说起来,你师父后来又回玉城时,又来找班主,班主觉得当年自己对不起他,要了一辈子脸,在自己弟子面前不要脸了。就不愿见他,结果王官羽叫人把西园砸了。”
“啊?”完颜濠愣住了,这什么情况自己师父这么逆天吗?
“还没说完,他把西园扩建了七倍,说是报答当年的师恩,之后就...”大伯说到这忽然住了嘴。
“怎么了?”完颜濠感觉气氛不对,转过头,一个女子站在门槛上,看着两人。
不用想,这位就是柳余仙。
柳余仙不说生的俊俏,但是英气十足,看上去就是当武生的料。
自己那个师父被打败还真是理所应当啊。
“师兄,你又在嚼舌根了。”柳余仙道。
“哈哈,这不是我侄子问我西园怎么这么大吗?我不就实话实说嘛。”大伯笑了笑,转头对完颜濠说,“这就是你师父了,还不行礼?”
完颜濠听闻就要先跪下,这是王铁匠教他的,说是柳余仙很吃这一套。
“先进来再说。”柳余仙打断了他,让他进了房间,“完颜无荒滚开。”
大伯笑了笑,消失在了门口。
柳余仙的房间布置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四把椅子,角落的武器架上有四把枪。
甚至连一点装饰都没有。
柳余仙坐在一把椅子上,看着完颜濠道:“为什么想要唱戏。”
“我大伯唱戏。”完颜濠早已想好了措辞。
“你想要继承他衣钵就跟他学。”柳余仙的目光很锐利,如刀子一般在完颜濠身上游走。
“他那算什么武生,拎着剑轻飘飘的。双板斧又太丑了。”完颜濠这话倒是他的真实想法。
柳余仙点点头,收回她的目光:“唱戏,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我知道。”
柳余仙漏出一抹笑容,指了指武器架:“挑一把。”
完颜濠听话的走到武器架前,把四把枪都掂量了一下。
里面有木枪,铁枪,空心枪和一把奇重无比的枪。
完颜濠拿起铁枪,走到柳余仙面前,柳余仙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色。
“这枪比我都重,你确定要使这枪?”柳余仙问道。
“太轻的话,我还不如找大伯学剑。”完颜濠如是说。
“行,你随我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