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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TXT > 都市 > 瘟疫时代 > 第1章 花样年华

一 引子

慈珠接完电话,大脑飞速旋转了半分钟,马上收拾东西。笔记本电脑必须带着办公,随便装了两件贴身衣物,钱包,手机,身份证。

“现在就走吗?”苏木一脸不悦地问。

“现在就走。”

“妈妈你要去采访吗?”女儿凑上来。

“不是,要回西京。”

“妈妈,你要丢下我们一个人回西京?”儿子张大了嘴,瞪大了眼睛。

“嗯。”慈珠几乎只花了五分钟,就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出。

苏木无奈地叹口气……

两周前。

2020年3月初,原本以为中国的疫情快要过去了。全国的病例除武汉外已多日归零。慈珠没有想到,这次会在新疆住了1一月,远远超出预期。

一周前返杭,慈珠对气候的突然转换尚未适应,新疆是伸手能吹出裂口的冷,杭州是让人忍不住去拥抱的温润。她清洗了一个多月没有使用的茶具,坐在阳台上,品起西湖龙井。细长碧绿的茶叶在透明的茶壶中轻柔地摇曳着,像起舞的女子。离开新疆的时候,窗外是光秃秃的苍茫世界,杭州的窗外,已吐翠纳新了。阳光正好,向光的一面,挂着满树银片。

慈珠多想冲出去,沿着西湖来个10公里慢跑,或者在湖畔摆上一桌茶会,享受这个春天。可是居家14天隔离才刚刚开始,她注定不能畅快地呼吸。

新闻头条,朋友圈链接,微博里的方方日记,听一听或许真实,或许无病呻吟的声音。

在新疆,一日三餐有人打点,不用做绞尽脑汁的算计,毕竟是令人羡慕的。放在泰平的日子里,饮食也是庶民的大事,何况非常时期,诸多变故呢。至于大家庭里长期聚居生活的各种不便与摩擦,惊心动魄的病毒感染事件,偶尔心情不美丽,也就不必挂在嘴上脸上,或者落几颗珍珠泪,已经是报社主编,两个孩子的母亲,眼泪早已成为不值当的奢侈品,生活的磨砺使她明白,自强者自助。

没有出嫁以前,慈珠和她的大学伙伴余明艳,朱雅珍所理解的生活非常简单。她们父母都是政府的处级以上干部,外交官,或者外企高管,从小养尊处优。她们也都是独生女,家境优渥。这使她们认为,这个世界就是如此。那时候,不经世事的女孩儿们各自憧憬着公主遇上王子的美梦。而她们的想象力没有告诉她们世界上另外一种家庭,会像庞然大物一样将她们摧毁到很卑微。事过尽千,于千帆尽处回望,个体不同的选择和标准没有决定任何人的人生,而左右了命运的,仿佛是命运本身。

二 十七年前

对03年以后出生的人,都是第一次经历冠状病毒;对于九零后来说,小时候有类似的模糊印象;而对于八零后,却可能是一段历历在目的牢狱经验,一段爱情磨难,一段青春记忆。

17年前,03非典,大学封校,慈珠所在的西北外语大学也不例外。说起这所学校,在整个西京一百多所大学中来讲算不得什么名校,理有西交大,文有西北大,师范有陕师大,外大顶多在外语类算是领先,民办的翻译学院却也不甘示弱。要说这所学校有名之处,只怕是美女众多吧。再土气的女生,只要进西外熏陶几个月,走在大街上也都很扎眼了。

老一代西外,为西北培养了无数外语人才。听老师们说,7,80年代的西外人,学外语都要把剑桥和牛津字典倒背如流的。毕业后,他们或者去外交部门工作,或者进了国安系统,总是都是顶尖人才。

非典的时候,南郊大学城还没有建成,各个高校并没有搬迁过去,学生们仍然住在老校区。校园保留着上个世纪80 年代左右的建筑风格,红砖砌成的欧式古老教学楼,和近几年新建的暴发户式小高层图书馆,仿蛋壳式体育馆,形成了强烈的美学反差。

学生宿舍楼,本已经斑驳不堪,无论表面上如何粉刷翻新,也无法掩盖里面散发出的潮湿气息,暴露了它久远的年代。

上个世纪的大学宿舍,都有一条阴暗不透光的走廊,一到晚上,水泥地板和白灰墙面,总是令人想入非非,由此,诞生了无数校园鬼故事。

走廊两侧拉着细长的电线,用来晾晒衣服。在公共水房里手洗的衣物,挂在走廊上下着雨。衣服晒不到阳光的潮湿味道,宿舍里泡面的味道,没有门的公共厕所散发出的味道,在走廊上和谐交融。

若是70后大学生,对这一切早已习以为常。80后的大学生杵在新旧夹缝当中,对这种过时的居住环境很不适应,甚至怨声载道。听说交大早就是四人间了,西军电早就有独立卫生间和洗衣机了……。

而西外还是7人一间宿舍,唯一的空床位用来放行李。

洗衣去水房,洗澡去澡堂。

终于获得消息:他们的新宿舍也都是四人间,上铺睡觉,下面是写字台,还配有有抽屉和衣柜,衣服可晾在敞亮的阳台上,阳台上可以看小说晒太阳。

这群人,他们几乎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独生子女,从小一个人霸占着一个房间,有自己的衣柜,书柜,写字台,单人床,对他们来说,令人向往的大学宿舍啊,原来就是“体验生活”。

尤其是女孩子们,她们极不适应在大庭广众下换衣服,都给自己的床上拉了帘子。帘子是各式各样的,卡通的碎花的,棉布的薄纱的。晚上快熄灯的时候,她们统一灭掉水银灯,点亮自己帘子里的台灯,那就像童话里7个小矮人灯火通明的宫殿。姑娘们在各自的宫殿里或者读小说,或者煲电话,或者发短信,直到整个宿舍楼统一断电,那童话在七位公主的一声惊呼中戛然而止,大家都放下手里的活计,开始了睡前畅谈。

睡前的群聊和现在微信群里的群聊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总有人是主力,妙语不断,逗得所有人哈哈大笑;总有人是潜水,跟着笑,或者偶尔附和;也总有人负责挑起话头后,听着别人亢奋地的发表观点,自己偷偷地睡着。

白天的宿舍,好像是一间大会议室,中间用四张桌子拼成了一大张,摆满各种“器物”。床与床之间挂着大大小小的毛巾,有人奇怪,女生为什么需要那么多的毛巾。擦脸的,擦脚的,擦身的,擦手的,擦桌子的。

除了毛巾,每间女生宿舍里最多的就是化妆镜,各种大小样式,摆在桌子上,挂在床头。阳光好的日子里,整个宿舍被反射的像舞厅一样;遇上阴天,镜子们诡异地发着光,就好像照妖镜一样。整个宿舍,最忙的就是镜子们。书本和不锈钢饭盒在桌子上形同虚设,英语是上课的时候才说,饭盒是泡面的时候才发出声响,厚厚的牛津字典,早就被文曲星取代,总不见谁会翻一翻,仿佛只是一座象征性的神龛。

镜子啊镜子,你说这个世界上谁最美丽。每个女生都对着镜子挤眉弄眼,搔首弄姿,粉墨登场。可惜那时候没有智能手机,否则西外女生的朋友圈每天都是自拍刷屏。女生宿舍里,化妆成为日常,瑞丽和女友成为必修,偶尔还传来几声背景音,滴滴,滴滴,诺基亚短信。

慈珠之所以进这所学校,完全是命运开的玩笑,因为无论从专业上也好,爱好上也罢,她都与这所学校的人格格不入,只是冷眼旁观着。当初填报考志愿,她报的是新闻系,她想成为一名记者。因为一直喜欢提问,喜欢倾听,喜欢写作。在外语大学将近三年的熏染,她始终没学会化妆,衣品也差得要命。除了黑白灰运动搭配,从不尝试其他风格。她头脑固化,每次挑选新衣服的时候,她总是在想现有的衣服是否可以搭配,而不是为了喜欢的洗衣服继续搭配。于是,她的衣柜里,所有衣服都大同小异,只是颜色略有区别。家庭条件不算差,但是无论什么名牌穿在她身上,都不过是“女汉子”一条,审美始终停留在高中生的阶段。所以她无论在买衣服上花多少钱,看上去,还不如其他姑娘在地摊上淘来的衣服时尚。

女为悦己者容,慈珠在外表上之所以这么敷衍,可能是觉得反正没人在意吧。又或者,是她的敷衍草率,导致了无人问津。其实,从内心来讲,她对自己很有信心,这种信心从来不需要别人的肯定,以至于后来从余明艳口中听到,自己在大家眼中是一个不起眼的女汉子,因为偶尔穿了牛仔裙令所有人惊艳,她才会重新认识自己,惊讶自己和周遭的审美有着天差地别。可是无论如何,慈珠就是慈珠,天生佛系的性格让她觉得什么都无所谓,把时间花在化妆和取悦别人这点上是很浪费的。瑞丽和女友对她来说就是过眼云烟,或者说她天生就没有审美的神经,时尚杂志还不如读者和青年文摘。比起化妆品的牌子,文字更容易走心,更容易记忆。慈珠在西外就是这么一个鸡同鸭讲的人,她从来不会在宿舍之间来回走动,聊着八卦,她也不关心班上为数不多的帅哥和谁好了,和谁分了。

照这个思路,慈珠本来应该是没有朋友的。可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三年积累下来,她的朋友竟然尤其多。虽然和大部队脱节,虽然在美女如云中她那么不起眼,同班的人百分之九十以上没有和她说过什么话,但是作为她朋友的百分之十,却充分汲取了她的想法,听从了她的意见,将自己的全部隐私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她。而她的强项的就是提问,倾听,分析,建议。

就快考教资和专八了,慈珠依旧坐在自习室里,她喜欢一个人上自习。当其他人在宿舍里煲电话粥,在英语角扩大交际的时候,她都是自己上自习。同班的余明艳她们英语都比自己好,明艳的父亲是外交官,她从小耳濡目染。朱雅珍呢,父母在外企工作,为培养她学英语下了血本。还有同一个宿舍的朱迪,高中是双语学校毕业的。这些人仿佛才是考上西外的名至实归。慈珠呢,就好像是鱼目混珠,滥竽充数进的西外。她唯有更努力的把时间花在上自习这件事上。

虽然英语不好,但是学二外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学日语比别人上路更快,于是去年自学了一段时间,考取了日语能力一级。

作为被读者和青年文摘洗脑的人,她坚信四年以后,幸运之神会眷顾自己,而把那些每天沉浸在爱河当中的恋爱宠儿们抛在脑后。谈恋爱不是没有想过,但是她在这所学校从来没有犯过桃花。

慈珠其实长得并不差,并不逊色于任何人,属于大家闺秀的那种大大方方。她肤色白皙,有时会憨态可掬地眨巴着大大的眼睛,唇红而齿白。她说起话来是两种极端,有时候孩子气,幼稚可笑,在熟悉的人面前,她就是个活宝。而得益于长期摘抄读者的习惯,有时候她出口成章,满口大道理,语不惊人死不休。她就像一块质地纯良的玉,因为从来不打磨修饰,被人丢在花盆里了一样。不过这也非常符合她的性格,不喜欢引人注目。但在内心世界,她给自己贴上特立独行的标签,她觉得自己很帅,像女侠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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