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域连喝几口豆浆,嘴角挂着几处残白,贺兰絮耳根一热,目光慌乱挪开。
“盛兴楼和隆兴楼并非寻常百姓歇脚的脚店,万不可胡来!”
她砸了那么多银两进去,只图收益,并不图在什么人眼中博个名声。
重活一世,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当今世道,要么有钱要么有权,否则就只能在社会底层的泥潭里做牛马。
没有海子戎的运作,“激赏库”的盈亏全都系于她一身,她不敢在这个时候鲁莽行事,寒了兄弟们的心。
沈域看穿她的不安,话锋一转道:“我让花照林三人回武州了,让他们顺便放出口风,揭发海子戎与宫人暗中勾结,被婶娘识破后还杀人灭口的罪行!”
贺兰絮一脸惊奇,目光逐渐凝重。
在没有看到完整的证据链之前,她觉得此举过于狠绝,卢英和两个孩子尚在,万一有哪位兄弟嫉恶如仇,拿他们开刀献祭该如何收场?
思及此,脸上浮现出一丝愧疚的潮红,转瞬间又以怒容相对,暗恨眼前的男人带偏了自己的思绪。
沈域满不在乎,冲她展齿一笑,“回到正题,两座酒楼的会员可以通用,每个午火日,酉金日为会员日,持会员卡进店者,除酒水外可享受八八折优惠!”
“两座酒楼每月各推出一款折扣菜品,凭折扣券可以享半价。”
“尝酒的彩头那就多了,文房四宝,胭脂水粉,簪钗耳铛,秤尺刀剪,绸缎绢花,金银七宝,甚至新茶佳醑,瓜果桃李,不一而足,不过为了增加趣味性,都以盲盒发放。”
贺兰絮听得失神,“盲……盒?”
这些稀奇古怪的促销拉客手段,连自己都闻所未闻,不过仔细一想,又不免心生好奇。
沈域挑了挑眉,“这还没完,几大窑系的瓷器我让行家参谋一二,普通百姓买得起的瓷器,三十文一只,但我们要做精品高端,一套售价决不能低于这个数。”
他五个手指头一伸,目露精光。
贺兰絮狐疑道:“五十文?会不会低了?”
沈域目光一转,语气高深莫测,“五百文起步,那套湖田窑酒器至少要一贯钱!”
贺兰絮掩住口鼻,双眸弯成月牙,“哇!”
但很快,她脸色冷了下来,“沈随安,你是不是故意的!”
“你如此精明会算计,一开始就想过要开正店没错吧?”
沈域咕咚咕咚喝完豆浆,探身凑到贺兰絮面前,满口豆奶余香扑面而来。
“王妃的策略远在我之上,所以这都是王妃的功劳,我不过是跑跑腿,多说几句话而已。”
他舌尖灵活,每一个字仿佛都蓄着魔力,听的人心尖跟着发颤。
贺兰絮没好气地推他,“私自把我的人调离京都,这笔账我还没给跟你算!”
沈域把玩着腕上的珠串,头朝院中一歪,“那三位的薪俸我来出,这不就扯平了?”
贺兰絮咬了咬唇,“沈随安,你就是个巧取豪夺的泼皮无赖!”
她离开餐桌,走到明窗下,随手翻着账册,瞥见窗外的蛐蛐儿笼更觉心中烦躁。
家破人亡之后,她习惯了掌控全局。
忽然被人面面俱到的护在一方港湾中,她不清楚,自己这艘孤舟到底会以怎样的面貌再次启航。
沈域居高临下打量她,似笑非笑,“信王府的院子比这里要深一进,我已让人在你院中挖了个地库,免得你无聊。”
曲荷巷那座府邸占地极广,光东西两座跨院就比这里还要大上许多,若加上正院后堂,都快赶上前世顾家的赤城郡开国公府了!
据说当年有富贾相中此宅,认定这是一处蓄势待发的风水宝地,愿出大价钱从朝廷购买。
后来不知何故,不了了之,只在坊间留下一段笑谈。
贺兰絮单手托腮,心不在焉道:“地库?偌大一个王府,为何要挖地库?”
沈域神秘一笑,“就当是我给王妃的第一份礼物吧,你一定会喜欢的!”
两人闲谈间,一场危机正悄然降临。
一辆马车从皇宫驶出,穿过熙来攘往的闹市,直奔曲荷巷而来。
姜嬷嬷闭目沉思,时而轻叹,时而摇头。
半个时辰前,她被叫去璇华殿问话。
顾贵妃亲自扶她起身,已让她噤若寒蝉,但当妹妹的孙女巧素身穿一等宫女服饰,出现在她面前时,姜嬷嬷大惊失色,再次跪了下去,“娘娘……”
巧素在顾贵妃的示意下,激动道:“嬷嬷,昨儿奴婢在御花园受了风寒,是娘娘开恩让宝翠姐姐带去太医院瞧了病,这才大好。”
她不过十三岁,入宫一年,只晓得顾冬儿如日中天。
多少人想抱的大腿,被她轻而易举抱到,这份福气就跟天上掉下的馅饼一样,香得她直犯迷糊。
姨奶奶刚才害怕的举动让她大惑不解,甚至怀疑她是不是被人使唤的脑子傻了!
宫里实在安静,巧素也不敢多言,只低头翻着眼皮,想给姜嬷嬷一些暗示。
可姜嬷嬷根本无视她的存在。
就在这时,顾贵妃轻笑一声,“巧素是个乖巧丫头,本宫实在喜欢,便让童振出面从王喜手里要了过来。”
“璇华殿的奴才是多,但也不多她这一个,姜嬷嬷,你是宫里的老人儿了,该明白本宫的意思吧?”
无形的压迫感让姜嬷嬷隐隐颤抖,她搜肠刮肚终于憋出一句话,“老奴愿听奶奶差遣。”
巧素虽不是姜嬷嬷的亲孙女,可这小丫头骨子里到底流淌着姜家的血,她得护着。
当年姜嬷嬷在梅栖城的钟家侍奉大小姐钟露清,原本再过一年半载便可以出府与心上人成亲了。
没想到,景睿帝来府中做客时,对钟露清一见钟情,此后不久,要她入宫的圣旨就送到了府上。
钟露清百般不愿,却不得不看在钟家两百多口族亲的份上,为入宫做准备。
她闺房里的几个丫头见状,纷纷跪地求饶。
唯有姜嬷嬷看不得大小姐一人只身入宫,当即做了个令自己遗憾终生的决定。
她只记得,那日马车浩浩荡荡,围观的人群中有一双眼睛狠狠地瞪着她,灼热的目光似乎要将她烧穿。
半个月后,家里托人带信,说妹妹已代她出嫁,让她死心吧!
如今,心上人和妹妹的孙女与她直隔丈远,姜嬷嬷却恍惚觉得,这一丈之距浓缩了她即将走完的一生。
巧素听姜嬷嬷没有扫兴,心中不由暗喜。
本想听听顾贵妃到底要她做什么,宝翠抛来一个眼神,把她叫了出去,不咸不淡道:“巧素,你先在外面候着吧,娘娘自会吩咐你差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