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陆家婶娘和海子戎同时下葬。
卢英哭晕过去好几次，而海扶摇姐弟二人只是在人前象征性地哭了几声，回到西泠桥的宅子不久，南院便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负责洒扫的小丫鬟白芷捂着红肿的脸颊，跌跌撞撞跑到青栀面前哭诉告状。
“青栀姐姐，那扶摇小姐好大的脾气，奴婢就算被发卖出去，也不想伺候她了！”
青栀把她拉到一旁，让她细细说来。
一听才知，卢英想带着姐弟二人回乡下去，可海扶摇不仅顶撞卢英，还把一应茶盏砸了个粉碎。
白术好心去打扫，海扶摇看她不顺眼，抬手就扇了她几个耳光出气。
贺兰絮在暗室牌位前敬香，一入房间见青栀欲言又止，便道：“你这是怎么了？”
青栀苦着脸把白术的遭遇说了一遍，“郡主，真不知道海家嫂嫂打的什么主意？”
“好好地南院容不下他们吗？非得在这个节骨眼上故意给郡主添乱？”
“还有那海扶摇，也不知跟谁学的那些狐媚子手段，在葬礼上扭捏作态也就罢了，回来后又拿腔拿调，幸亏海扶翊有几分痴傻，不然传出去外头还以为海家是这宅子的主人呢！”
贺兰絮在明窗下坐下，随手翻动好几匣账册。
忽然目光一亮道：“海家嫂嫂哪是真心想回去，她是怕我把陆家婶娘的账算到这双儿女头上而已。”
“青栀，让人去把海扶摇叫来，就说我这里有几批素色轻纱，让她拿去做几身衣裙。”
青栀“啊”了一声。
见她慵懒地斜靠枕山，转身替她拧了条热帕子，递了过去。
撇撇嘴不悦道：“郡主如此心软，万一助长她们的气焰，到头来还不是咱们吃亏。”
每次一听信王殿下来，海扶摇双眼就冒光，活像珠翠楼里那些贱胚子一样在南院门口搔首弄姿。
贺兰絮这一示好，她们焉能领会郡主的真情意？
“郡主，既然海家嫂嫂心生去意，管她是想试探还是其他，顺水推舟，弄辆驴车打发走多好！”
“正所谓眼不见心不烦，这盛兴楼和隆兴楼开张在即，登门拜访的贵客也就多了，那海家母女要是出了洋相，到头来还不是让人看郡主的笑话！”
经历过生死之后，青栀明显比以前稳重许多。
贺兰絮相信，这些话都是她的肺腑之言。
轻叹着拉过她的手，贺兰絮温声道：“海子戎当年受过父亲恩惠，结拜之时，他自愿放低一辈，对父亲尊崇有加，谁会想到他有那般野心。”
“真要因此说用人不淑，岂不是对父亲不敬？斯人已逝，此事就莫要再提了，海家嫂嫂功过相抵，罪不至死！”
“她在乡下已无亲人，带着两个孩子回去，恐怕连度日都难，恩归恩，债归债，谁说冒失之人就一定无用了？”
有些话，眼下还不能说透。
毕竟，她还没有只手遮天的本领，对任何人都可以予取予夺。
大梁京都暗流涌动，那位与海子戎交情匪浅的宫人还不知多想摸自己的底呢！
既然海扶摇如此高调，自己顺手推她一把，也好早日看看，那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青栀应声退下，不一会儿，海扶摇进门来，娇声行了礼，“郡主姑姑安好！”
贺兰絮抬眸，见她穿粉色散花，神色暗了暗。
抬手一指桌上的素色梦幻轻纱，“扶摇，父母之丧，无大于此，你与扶翊既入他海家族谱，守孝是免不了的。”
海扶摇秀眉轻皱，正想辩驳，一打眼瞧见那些精美的暗花色布料，脸上闪过一阵狂喜，“都是给我的？”
海子戎在世时，对他们姐弟的衣着极为严苛。
海扶摇一个女儿家，正处在爱美的年纪，在街上看到华美的衣裙，也只能多看几眼解馋。
她走到翘头案旁，小心伸手抚摸，丝滑触感让她爱不释手，终于露出几分纯真的小女儿姿态。
“过几日宫里的嬷嬷来教导礼仪，你虽有孝在身，跟着嬷嬷学倒也不算冲撞。”
贺兰絮语气平淡，听不出明显情绪。
海扶摇闻言，眼珠灵动一转，上前握住贺兰絮的手臂，亲昵道：“姑姑，我真的可以吗？”
贺兰絮拍拍她的手背，不动声色抽离，“殿下亲自说过，要我为你寻门好亲事，有信王府照拂，定不能让你被人比下去。”
“用不了多久，诸多宫宴家宴都会开办，万一需要你替我前去露个面，总不能在人前失仪闹出笑话！”
海扶摇心潮涌动，小鸡啄米似得一个劲点头儿。
站起身，像模像样地福了福，“扶摇谢姑姑顾我周全！”
青栀抱起布匹，准备送她出去。
海扶摇一把躲过去，抬袖扫了扫，得意地翻了个白眼道：“笨手笨脚的没眼力见，这金贵之物也是你能随便碰的？”
青栀气急败坏，刚要发作，不经意瞥见贺兰絮嘴角噙笑，便把怒气忍了回去。
海扶摇走到门外，又回身行了礼，按捺住心中的喜悦，“扶摇再谢姑姑，我这就回去告诉母亲。”
贺兰絮淡淡点头，忧心道：“你母亲与父亲伉俪笃挚，你父亲舍她而去，她难免伤怀，你多劝着点儿。”
海扶摇乖巧离去，青栀迟疑地跟上去，小声骂了她几句才算解恨。
……
卢英看着那些布料，心头猛地一颤。
哭肿的眼皮用力撑了撑，“郡主她当真接纳了你？”
海扶摇难掩对卢英的厌恶之色，绞着手中丝帕，冷声道：“你是怎么当娘亲的，是不是看不得我好？”
“乡下除了吃糠咽菜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将来我要是入了宫，说不定能为你请个诰命夫人当当，你若不想，就趁早自己回去！”
海扶翊提着一只蛐蛐儿笼，一个人嘿嘿傻笑，“娘，好不好看？”
卢英随口敷衍道：“好看好看，翊儿，你去院子找下人玩，我跟你姐还要说会话儿呢！”
海扶翊一蹦三尺高，擦擦口水，“好看就送给姑姑……”
话还没说完，便一溜烟儿跑了。
卢英看着这俩孩子，头皮一阵阵发麻。
她至今都想不明白，当初是怎么叫猪油蒙了心，放着安稳日子不过，却让自家男人弄这么俩玩意儿回来添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