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宵禁解除,众安门附近的人群还未疏散,反而一传十十传百,引得越来越多人争相来看热闹。
众目睽睽之下,京都府衙的衙役从焦墟中抬出两具被烧焦的尸首,呼呵着围观人群退避。
青栀缩在街角的马车里,几乎吓破了胆,目光呆滞地盯着脚尖,外面人声一响,就吓得浑身颤抖。
花照林瞥了一眼死状诡异的海子戎,一股奇异的味道随风钻入鼻腔,呛得他几乎作呕。
忙扶着车辕呕了几声,却什么都没呕出来。
一抬头,便看到了车厢里身穿一袭盛装的青栀。
“青栀姑娘,你不是……照顾郡主的吗?她人呢?”
两人见过几次,虽然没说上话,但对彼此都有印象。
被这么一问,青栀眼泪不争气地扑簌簌滑落,抽抽噎噎,半句话都没说出来,哭得差点背过气去。
花照林心电急转,犹豫片刻后,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行了,郡主没事就好!”
他知道,今日这个局绝对不是贺兰絮布下的。
按贺兰絮的性子,就算她真想杀鸡儆猴,敲打海子戎,也绝不会像今日这般直接粗暴!
何况,这宅子中还住着她最在意的陆家婶娘。
如此毒计,除了那位信王殿下,普天之下怕是没人做得出来。
可他不明白的是,信王要对海子戎动手,机会多的是,为何非要选在这所宅子里?
难道,这是陆家婶娘默许的?
思及此,花照林嘴角扯动,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见青栀眼底乌青,他轻叹道:“生死有命,没什么好伤心的,想开些!”
青栀惨白的唇抿了抿,刚想回应,却被不远处一道清冷的目光逼得把话咽了回去。
含烟快步走来,垂眉道:“花公子,殿下想见你。”
她抬手一指街头的马车,目不转睛地盯着花照林,直到他同马车旁的闻欢搭上话,坐进马车,才收回目光。
青栀双眸闪动,“我什么都没对他说。”
含烟面皮紧了紧,“你做得很好,等郡主回来,有问必答便是,不用刻意渲染或隐瞒,当然,郡主也未必会问。”
……
鹿阳郡主的宅子一夜之间化为废墟,天还未亮就传到了福宁殿。
童公公夸张道:“官家,娘娘,据军巡铺的人来报,那火啊,噼里啪啦燃烧了足足一个时辰,京都府衙的人赶到时,那里烧得跟座炼丹炉一样,烟尘飘出好几里地……”
顾冬儿正服侍沈圻穿衣,闻言愣在当场,连撑在手中的绛色红纱袍拿反了都没察觉。
皇帝沈圻眯了眯眼,“爱妃的义妹吉人天相,定会无虞的!”
见顾冬眉心紧锁,眼露担忧,沈圻气势浑然一变。
“沈随安怎么照顾王妃的,朕赐他几处宅子,他舍不得给王妃住,是对朕的赏赐不满,还是对爱妃的义妹不满?”
童振咕咚跪在地上,“老奴听杨大人说,郡主恰好去月泉寺祈福,不在府中,起火原因许是婢女打翻灯烛,不幸引燃棉被衣物所致……”
沈圻挑眉,“沈随安如今人在何处?”
顾冬儿从盘龙御案上拿起黑色展角幞头,暗瞥童振一眼,“官家,信王殿下亲自请旨赐婚,想必对臣妾那义妹也是极为上心的。”
“信王如今在酒库当差,日夜忙于公务,官家还是莫要对他太苛责了吧?”
事出反常必有妖,顾冬儿需要知道起火的真相。
她不相信,如贺兰絮心思那般缜密,怎会允许宅子里发生这种意外!
童振经听她一点,立刻会意。
顺着话音道:“娘娘说得极是,信王平日都宿在官廨,眼下只怕正急着接郡主回京都呢!”
沈圻啧轻叹一声,“罢了,只要两人无碍,也算幸事,晚些时候让杨永文去瞧瞧。”
上朝时辰已到,顾冬儿蹲身柔声恭送,“臣妾恭送官家!”
下一瞬,她的长甲险些掐断,“宝翠,让王公公打听打听,鹿阳郡主宅院走水到底是何缘故?”
回到璇华殿,她换了身海棠色春罗衫,净面后的才发现脸色灰白得厉害。
宝翠刚从金匣中取出口脂,殿外便响起怡贵人惊惶的声音。
“贵妃娘娘,不得了了!”
顾冬儿扶额,喉间发紧。
怡贵人跨进门槛,行了礼,攥紧帕子抚在胸口,“瞧着娘娘脸色不好,莫非已经知道了?”
宝翠道:“贵妃娘娘在福宁殿得了消息,回来便觉胸口发闷,正为鹿阳郡主伤心呢!”
怡贵人往镜中一瞧,那人抬手掩面,香肩隐隐抖动,好不悲戚!
沉默一瞬后,吩咐道:“宝翠,还不快宣太医来?”
宝翠犹豫着,“奴婢是想去,可娘娘不让,怕小题大做让人看了笑话!”
怡贵人推她一把,“娘娘凤体欠安,哪里是小事?快去,我在这里开解开解娘娘,等太医来再走不迟。”
宝翠见顾冬儿抬手甩了甩锦帕,便去了殿外。
门一关,殿内越发安静,只有香几上的木制机关鸟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声。
怡贵人轻咳一声,“娘娘不用担心,在那宅子里殒命的两人,都不是郡主。”
顾冬儿双眼通红,怔怔道:“你如何知晓?”
怡贵人勾了勾唇,本想炫耀下母族势力,但又觉得时机不妥,挪着绣凳往前凑了凑。
“臣妾有一胞弟在皇城司任职,昨夜恰好不当值,与好友在丰乐楼吃酒,算是目睹了全过程。”
“可惜丰乐楼距离有些远,等他们赶过去的时候,大火已经成势,连军巡铺的潜火兵束手无策。”
“他今日入宫,匆匆跟臣妾说了一二,说瞧见了信王的马车,但并未见鹿阳郡主现身,更不知她人在何处。”
顾冬儿美目圆睁,“两人殒命?可知二人身份?”
据她所知,贺兰絮身后无亲无靠,唯一有个从商的大哥,也不过是八竿子沾点边的远亲。
前不久不知因着何故,贺兰絮连夜搬离了涌金门的住处。
弟弟允从的确曾提过,众安门那宅子也是旁人所有,里面原本住着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妇人,贺兰絮仍旧寄人篱下。
顾冬儿双眉轻蹙,暗道自己太过大意。
怡贵人手摇团扇,不免有些惋惜,“一个是郡主的什么远房大哥,另一个似乎是个老妇人……臣妾那胞弟也是从听街坊听来的,未必保真。”
“不过话说回来,这郡主也忒衰,宫宴那日她入宫,听说宫里也出了人命,怎么她出了宫,还能沾上人命,娘娘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