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玉淡淡地笑道：“老话说，民以食为天。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所有人忙忙碌碌挣钱，都是为了一口吃的。各人的口味又不尽相同，有人喜欢酸的，有人无辣不欢，有人嗜臭，有人能吃苦，还有人喜欢尝鲜。”
唐建华点点头：“说的倒是有道理。但我开门做生意，要随主流大众，这样才能赚钱。”
林婉玉扫一眼他墙上的菜单，用一种十分真诚的语气问他：“老板，你这饭店开多久了？”
唐建华点了一支烟，眯上眼睛吸了一口才说道：“前年刚开完会没多久就开了。”
“生意怎么样？这个店面是自己的还是租的？”林婉玉继续问道。
这个问题好像把他难住了，他吐了吐烟叶沫子，说道：“租的，我姐夫他们单位的店铺。”
看他的反应，林婉玉觉得自己看得挺准：“单位店铺租金便宜，你自己手艺不错，有固定的顾客，不过想再往前走一点又走不上去。”
唐建华听了她的话，灭了烟头，认真打量她。见她衣着朴素，两边脸颊黑黄黑黄的，标准的农村妇女，能说出跟她身份不匹配的话，很让人意外。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这：“你这话说得挺对，确实是这样。不过你一个农村来的小媳妇，怎么就看出来了？你是谁家的亲戚？”
林婉玉气定神闲：“英雄不问出处，只要我说对了就行。做生意只求稳定，再过几年可能就干不下去了。”
“那你有什么高见？”唐建华在她对面坐下，语气已比刚才缓和不少。
林婉玉手指着墙上的那张菜单：“你做的菜，拢共就只有这几样，就算你的手艺再好，顾客来几次也吃腻了。而且这几样菜，县城里的饭馆都有，在你这儿吃腻了，下次就捡干净的或者便宜有新意的地方去，你还有什么竞争优势？”
“顾客都说，同样的菜我这里的味道最好。”唐建华说这话时，底气有些不足。
林婉玉带着浅浅的笑意看他，没有接话。
被她这样看着，唐建华心里生出一股恼火。她就是一个想卖山野菜的农村妇女，哪里懂得生意？她下过几回馆子啊？于是不耐烦地说：“就算我收你这些山野菜，别人就不会吃腻吗？”
林婉玉说：“山野菜有时效性，只能吃上十天半个月，往后就没有了。”
“那我接下来又拿什么给顾客吃？”唐建华负气地问。
林婉玉点头表扬他：“不错，能想到这个问题，还是有救的。”
“你诓我是吧？”唐建华眼睛看向地上的那个背篓，“为挣一点钱，什么话都敢乱说。”
林婉玉对他的这种话毫不在意。她在职场上听过比这更难听的话，这个世界所有的纷争，有了利益都可以化干戈为玉帛。她来这儿的目的是为了卖货挣钱，不是要面子。
她说道：“稍安匆躁。山野菜是有时效性，这半个月吃蕨菜，野葱能吃到清明节。过阵子，竹笋该出来了，龙葵尖能一直吃到秋季。没了山野菜，你还可以打土特产，比如农村的土鸡蛋，河里野生鱼，山里的野生蘑菇木耳。做饮食，要的就是新奇，做别家没有的东西，这样才有竞争力。”
唐建华品味她的话，猛地抬头说道：“同样的话，你是不是也对其他的饭店说过？”
林婉玉笑：“说没说不打紧，要紧的是谁先做，谁能做好。我只是给你一个思路，比如县城的饭店都卖山野菜了，那咱家怎么胜出？那我家的味道好，环境打扫得干净，吃饭还送免费的腌菜，顾客想着味道一般但吃得舒服，他还是愿意来的，对吧？”
唐建华又点上一支烟，不说话。
林婉玉讨厌二手烟，她有些不耐烦地说：“你的饭店是我跑的第一家，你不想要的话，我就去第二家，我也会跟他们说同样的话。只要有一家动了心思，明天推出新菜品，顾客就会上他那儿去。不管货供得稳不稳定，至少他把这笔钱先挣了。”
说完站起来，弯起腰去拎背篓。
手刚碰到背篓，唐建华说：“行，那你把菜留下，我试试。不过我先不付钱，看效果怎么样，效果好我再付钱。”
林婉玉把背篓背起来：“我不赊账。山野菜是不要钱，但我去摘回来，烧火焯水，还从乡下坐车背到县城来，这些都是人工成本。效果好不好，取决于你怎么做，跟我的菜没有关系。不客气地说，就我刚才给你出的那些思路，脑子转得快的人要给钱感谢我呢。”
唐建华有那么一瞬，真觉得这个女人是胡说八道。但他又真担心，万一有哪个脑子短路的人，照了她说的去做，把他的顾客抢过去呢？
见他纠结，林婉玉冷哼一声：“算了，我俩没合作的缘份，那就不要勉强了。”
唐建华把烟头丢在地上用脚蹂碎：“那你这个菜打算卖什么价？”
林婉玉报价：“蕨菜和野葱都是两毛五一斤。”
唐建华瞪大眼睛：“两毛五？平常的青菜不过五六分钱一斤，大白菜马铃薯萝卜这些，贵的时候才一毛二三。今天你吃的这顿饭，有肉有菜也才四毛六，这野菜敢要两毛五？做出来一份野菜价格跟肉菜差不多，你当顾客是傻子？”
“山珍海味这个词你听说过吧？山野菜贵就贵在珍啊！”林婉玉说完激他，“我看你也不是真想赚钱，那我就不耽误你了。”
唐建华把她拦下，咬着牙说：“两毛钱一斤，我先打条子，下次你来了我给你结款。”
林婉玉不屑：“我刚才说过了不赊账。这蕨菜和野葱加起来也不过才二十来斤，也就是五六块钱。你开个饭店，要舍得投入，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唐建华嘴唇动了动：“两毛一斤，结现款，你的货在县城只能供我这一家。”
谈到这个地步，林婉玉见好就收：“行，两毛一斤，找称过来。”
蕨菜和野葱一共是二十六斤，林婉玉按二十五斤，收了个整数。这么一算，除掉来回车费和吃饭的钱，她还能赚到三块多。
放在她生活的年代，这点钱只能买一瓶低端的饮料。但在物价低廉的八零年，可以买两斤肉，一双胶鞋。
第一次出来倒卖东西，有盈余不用贴钱，已经算超额完成目标了。
林婉玉心情好，跟唐建华说为：“蕨菜你拿来凉拌，免费给吃饭的顾客送一点，他们会主动帮你打广告。来的顾客多，销量自然就多了。”
唐建华没那么乐观，他说：“我就试一试吧，左右是几块钱的成本，我还是掏得起的。”
林婉玉朝他竖起大拇指：“有魂力！我过两天再来，争取在乡下弄些土鸡蛋，跟野葱一起炒，格外香。”
唐建华冷哼一声：“顾客来得多，我才收你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