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大半天,你不舒坦也不知道跟我说吗?”
“我,我只是觉得有点热,尚能忍耐。”
“你忍耐个屁,等你不能忍耐了,神仙也救不了你了!”陆慈一边给他换药一边恶声恶气地数落他。
看那症状,八成是发了热症了,有个词叫热入营血,说的就是这个。
中医里头把温热病分成卫分、气分、营分、血分四个阶段,热入营血就是到了这后头两步了。
这种病一般是吃多了大燥大补之物才会有的,不过要是受了外伤一个不注意也会这样。
本来风驷受的伤够他丢半条命的,结果刚刚再那么一折腾,这不就烧上了么,要不是发现得早,再拖一会儿那就只能找地方哭了。
陆慈正没好脸色,越想越是气,伸脚踢走了地上一块石头,发出叮咣一阵脆响,这才发现不是石头。
风驷见了那东西,竟十分紧张地捡了起来,陆慈才看清楚原来是个鼎。
不由得眼前一亮,那只鼎连着脚也就半米还短点的样子,三只脚架上顶着个砂锅那么大的肚子,可不正好拿来熬药么!
赶紧一翻身从地上爬起来,把风驷吓了一跳,陆慈从他怀里拽过那只鼎,见他一脸欲言又止,催促道:“去去去,趁着还能动弹,给我添柴!”
风驷依言去了,陆慈也不管他,急急忙忙翻出从外面带回来的药材,一样一样拣起来又闻又看,甚至有时候还尝尝。
直把那一包药材都选了个遍才算完,但是依然没有凑够,所幸主要的水牛角、生地、芍药还是有的,陆慈又把选出来的药材一股脑放进那只鼎里去,其他的依样收起来包好。
其实熬中药也是一门学问,不同的药材有不同的熬法,有些需要先煎一煎,有些需要先泡一泡,有的甚至还要按顺序往里放,而且还要小火慢炖,这样有利于最大程度地发挥药材的药性。
然而眼下陆慈是管不了那么多了,以上哪一样要求都满足不了,她只求尽快出药,因为风驷要是再拖的话可就成牲口了!
陆慈急急忙忙地把药放进鼎里,接着又拿着水囊往里面灌水,看着差不多了端着鼎就要往火上架,结果半路就被风驷拦住了。
陆慈急得直上火:“你给我起开!”
“医慈这是作甚?”
别看风驷这会儿摇摇晃晃直打颤,可有句话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去了半条命的风驷还是比陆慈有力气。
再加上她手里端着个铜疙瘩,里头装满了水,这会儿端稳了都费劲,哪里还有闲工夫去清道。
“你不是看见了么,我给你熬药啊!”
“不可!”
“你是不是特别想死啊!”陆慈被那鼎坠得手膀子要转筋了,听见他轻飘飘两个字,又见他一脸坚定的神色,陆慈恨不得端了鼎往他脑袋上扣。
“医慈,这实在是万万不可。”
“那你说说为什么不行?”
僵持了一下,陆慈实在端不动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把鼎也搁在旁边。
她发现风驷还真是属牲口的,倔劲儿一上来拉也拉不住,看来今天要是不把话说清楚,她是熬不成这药了。
风驷见陆慈坐下来,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往火上架鼎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医慈有所不知,这鼎是我宿国社稷之重器,供在祖先庙祠里享受世代供奉,乃是历代国君之物,怎可放在火上烹炙?”
听完风驷一番话,陆慈这下算明白了,合着这只鼎就是件镇国之宝,在宿国可能拿来当传国玉玺使了,这么说这锅药还挺够分量啊!
难怪风驷他们突围出来的时候,别的东西没顾上拿,倒是把这个带出来了。
陆慈惊讶地看了一眼那只低调内敛的小鼎,问了一句很不着边的话:“这怎么就传到你手上了?”
风驷苦笑一声:“王父大兄死在了宫中,我……是唯一逃出来的。”
陆慈也没了话,有些戚戚地看他一眼,心头转出四个字。
末代皇帝。
恐他伤心,陆慈指指那只鼎岔开话道:“没得商量?”
风驷不说话,坚定地摇了摇头。
“没有它我弄不出药来,你今天可就死这儿了啊。”
风驷宁死不从。
“我说你……”陆慈指着他抖搂着手,半天说不出话来,忽然灵机一动。
“那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风驷一愣:“医慈何出此言?”
“你说你们家就剩你一根独苗了,这延续香火振兴社稷的重任都在你身上了,你今天要是在这里一命呜呼了,你得多大的罪过?”
“我……”
“这个时候你的命可就跟江山社稷一样重要了,用个鼎煮点药那不是以国为重吗?这就是放在你祖宗面前,英明神武的祖宗们肯定得答应啊是不?”
“这……”
“也就是你这个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逆子,为了个破玩意儿置社稷传承于不顾,你说你对不对得起你的家人和祖先,对不对得起你的祖国,对不对得起你的人民,对不对得起这只国之重器,对不对得起我?”
“我……”
“你的祖先指望着你振兴社稷,你的家人指望着你绵延香火,你的祖国和人民更是殷切期盼你回去呢,我还指望把你治好呢,你还好意思跟我磨叽?”
“……医慈说的是,驷错了。”
在陆慈连珠炮似的一番数落下,风驷脸色一阵白似一阵,十分郑重地给陆慈行了一礼,然后默默地退开了,看神色颇为愧疚,估计跟祖宗们道歉去了。
陆慈心里那个爽啊,不去管风驷,端着小鼎吭哧吭哧来到火堆边上,往上面一架就算是齐活了。
眼瞅着风驷急急慌慌过来,陆慈以为他又反悔了,抄起青铜棍对着他直嚷嚷:“诶诶诶!你还有完没完了,把你说不听了是不是?”
“医慈……”
“刚都说好了怎么又反悔了,你好歹算个皇帝,能不能君无戏言了?”
“可是……”
“怎么还往前凑,你怎么这么无情无耻无理取闹呢!”
“……”
陆慈见他终于消停了,这才又放心地往火上添柴,等再过会儿这鼎得烧烫了,他想端也端不起来了。
风驷见陆慈不拿棍子戳他了,这才又伸着脖子一边往里看一边颇有些委屈地道:“我想说的是里面飞进去一只虫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