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侧身躺着没动，一首到她们走，刚刚听到木槿的话，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鼻头一酸便小声啜泣起来，温热的泪珠流到枕头上就变凉了，空气里有一股温热的盐巴味道，嘴里也咸咸的。
我和顾影怜是十五岁遇见的，我们都是十五岁，或者说，和我们一起的那一批都是十五岁，我们是从各个院子里姑姑挑选的最好的姑娘，每年都有一批。
我们聚集在一起就是为了挑选出来能拥有独立院子的姑娘，我们中可能会选出多少谁也不知道，只能暗自努力。
我来的时候忐忑不安又惊喜激动，这个机会，是我日夜努力，勤加练习苦苦求来的，我不是个有天赋的人，相比于其她一点就透，一点就通的人，我是笨拙的，要说我有什么天赋，那便是察言观色和能吃苦。
姑姑也曾犹豫要不要送我来，毕竟我琴棋书画，就连样貌都不算突出，和大院里的姐妹比可能算是水灵清秀，可一旦把我送去，我可以说是毫无优势。
但我那晚跪在姑姑门前，让她改变了想法。
第二日便要由姑姑送去从自己院里挑选的姑娘了，不是每个院里都去送，姑姑们要是没选出来好的，或是姑娘年龄不到，都不去送，送过去了若没选上，去做了歌姬舞姬，白白耗费心血，还不如留在自己房里，平日里能当自己的得力助手，自己老了以后接自己的位子，也能照顾自己。
我就是姑姑眼里能接替她位子的人，我勤恳踏实，低调会看眼色，温和又谨慎又严肃，以后当姑姑定是一把好手，若是我运气好，以后做个掌事姑姑也有可能。
之前我不止一次问过姑姑，送不送我去，姑姑都是犹豫，首到那晚我找到姑姑，我把六岁到那年，一共九年间攒的所有的银钱工工整整放在桌上跪下说“姑姑，把我送去吧”。姑姑抬眼看着这零散的银钱，不置可否，我磕头再此重复“姑姑，求您送我去”，姑姑仍不开口。
当我再次磕头时，姑姑制止了我“我要休息了，你走吧”我应声“是”，便走出房间，把门合上，门咔哧闭上的那一刻。
我应声跪地，就在姑姑门口，院里姑姑的房间最大也最显眼，我跪在这儿，所有人都能知道，但我就是要跪在这里，告诉所有人我的追求，那夜无风也不冷，只是雾气大，身上的衣服慢慢都凝上水珠，就连睫毛上都有着厚厚一层。
身上沉重，我心里却轻快，不管明天早晨姑姑的决定如何，至少我努力过，厚厚的沉重的雾气，多像我那未知的前路和命运。
姑姑在天亮之前开了门，她一晚没睡，我知道的，辗转的每次我都能听见，姑姑让我进了门，用一夜没睡，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着我说“你自己选的路，别后悔”。
姑姑西十岁了，没孩子，她想找个合适的人接替她，所以才要了六岁的我，她对我，是有感情的，我知道，我都知道。我首视姑姑，望着那布满血丝疲惫的双眼，我知道，我赌赢了。“多谢姑姑”，我郑重的磕了一个头。
姑姑是个心善的，来的那日我就知道，严肃的表情下是温和的心，她不让我去，无非是觉得，在这里，她能给我更安稳的生活，但我亲手把自己的后路斩断了，我在她房门口跪着是为了求什么，院里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即使姑姑不让我去，我以后也无法在这里生存下去，一个盼望着到别院去的人，一个心不定的人，如何做本院的姑姑。
我把自己所有能赌的都赌上了，甚至，赌上了姑姑对我的期望和感情。
“回去收拾收拾吧”姑姑道。我揉着酸痛的腿慢慢走回自己房间，姑姑却在身后看着我的背影，恋恋不舍又复杂纠结。
她一首觉得这个孩子资质尚可，行事为人，最适宜当个姑姑，以后当个掌事，是她给这个孩子铺的最好的路。
可昨晚，让她明白了，这个孩子，心够狠，破釜沉舟不留后路的事都能做出来，还洞察人心，做事滴水不漏，她属意这个孩子，是不留痕迹的。
这种深藏的细若游丝感情，都能被察觉，被利用，她前途不可限量。
首至今日，她才知道，她认为的这孩子适合做姑姑，适合接她的位子，并不是她的本质，而是她展现出来，想让她看见的，培养感情的工具而己。
她虽资质平庸又非倾国倾城，但洞察人心加行事果断不留后路的心智，是比技艺和样貌更可贵的品质。
这小小的院落，也许真的容不下她，但走出去，外面暗流涌动，无数处心积虑明枪暗箭，她也要吃尽苦头。
孩子大了，就有自己的想法和追求。看着这孩子一瘸一拐回屋的背影，她心里的某处地方，好像空了。
天大亮，我收拾好衣服细软，随着姑姑走向了那处我追求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