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妄早就洗完了手，双手撑着洗手台慢慢靠近了镜子里那张熟悉的脸，随意用袖口擦去脸上滑落的水珠，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正打算关上还在流淌的水龙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从校服口袋里拿出了鬼册。
她还记得，在那条密道里的时候，她将那件本属于陈果果的手枪收入了鬼册之中。
而如今，寥寥几笔勾勒出的卡通手枪形象底下注着这么一段文字：
“【一击必杀】受到手枪攻击的生物或灵体百分之一百必死，只是这把手枪只有一枚适配子弹，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收录一个废物。”
宁妄：……
她沉默地将那段文字再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终于不得不承认，那把被她捡走的手枪只是一个没有一颗子弹的废物。
宁妄抬眼看了一眼面前的镜子，厕所的门虚掩着，看不清门外是否有人，只是远远地，她听到少女正赤着脚在地面上漫无目的地踏着步子，嘴里哼着不成调的音节。
她迅速将鬼册翻到了扉页，先前的环境过于昏暗，同时宁妄也不想让自己的道具过于引人注目，到了现在她才终于想起来查看。
在第四条使用指南的末尾，两个新出现的文字赫然其上。
“神像。”
宁妄陷入了迷茫。
神像究竟是什么意思，又会和任务所要求的罪证有什么关系？
截至目前，宁妄压根没在这所医院里见过神像，而且在任何一个正常的医院都是不会安置神像的，这种现代化医院相信的是科学，不是神明。
可为什么，神像却会成为这所医院的核心所在？
宁妄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合上了鬼册，重新装回口袋，关上水龙头走出了厕所。
少女面对厕所的方向坐在床上，一边盯着宁妄一边摇晃着小脚。
——她的脚在正常坐着的时候还碰不到地面，这样的身高对于她外表所表现出来的年龄而言，着实是过于矮小了些。
“你在厕所呆了好久，”少女抓了抓头发，有些不解地歪了歪头：“那么嫌弃的吗？我下次不碰你就是了。”
“不是，”宁妄看着对方，走近揉了揉小姑娘乱糟糟的头发，叹了口气：“跟你没有关系，我上了个厕所。”
少女拖长音调哦了一声。
宁妄说了谎，自她拿到车票的那一刻起，她便明确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悄然发生了某种变化，她的年龄不再会增长，同样的，她也不会有吃东西、睡觉或者排泄这种生理需求。
她被少女盯得不自在，心虚别扭地挪开了眼睛，僵硬地转移了话题：“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叫什么呢，可以告诉我吗？”
“……3号病人。”少女不情不愿地转过了头：“我床头的卡片上有写。”
“3号病人可不算是一个名字。”宁妄认真地看着少女，她的背上披着被子，看起来似乎有些困倦：“我想知道的是你的亲人给你起的名字。”
少女有些疑惑地开口：“你希望知道吗？可是在这所医院里没有人想知道我的名字，他们都只叫我3号病人，这是他们更容易记住、也更容易用以区别病人的名字。”
宁妄愣了一下，还是坚持道：“是的，我想知道，不然我怎么称呼你？我也叫你3号病人吗？你喜欢这个名字？”
“不喜欢。”少女似乎有些生气，脸颊鼓鼓的，好一会都没有吭声。
宁妄以为对方不想说，转身坐到了小桌旁，放弃了这一话题。
毕竟她的本意也不是非要知道对方的名字。
“……桑意。”
“什么？”
少女不耐烦了，泄愤般重重地躺到床上，顺势拉过被子盖住了自己因为扯到伤口而痛到扭曲的脸，许久才在被子底下闷闷地挤出几个字：“我说，我的名字，是桑意。桑树的桑，愿意的意。”
“你说什么？”宁妄假装没听见，探出上半身，伸手扒拉着被子，试图去看对方的脸。
少女见状立马生气地抱着被子转过了身，只给宁妄留了个后背：“我不说了！”
“桑意。”
“……嗯？干什么？！”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烦躁。
“我记住了，很好听的名字。”
桑意沉默地扯了扯被子，把自己整个人都裹在了被子里，试图挡住自己快要冒出白气的脑袋：“……别说了。”
“我叫宁宁。”宁妄再次后悔自己没有告诉唱诗班自己的真名，她在桑意面前撒谎总是会产生一种莫名的愧疚感，可她先前已经告诉过唱诗班那群人自己的名字叫“宁宁”了，所以现在至少在和唱诗班一同经历的任务里，她的名字只能是“宁宁”。
宁妄摸不透那群疯子自成体系的一套逻辑，她只想尽力地去规避触怒他们的事情，比如欺骗。
“这可不太像是一个名字，更像是一个昵称，或者随口起的名字。”桑意不情不愿地把脑袋露了出来，望向了宁妄黑亮的眼睛：“至少我觉得，没有人的名字是这样的。”
宁妄不急不慢地噙着笑反问道：“那你觉得我们这些新来的护士，像人吗？”
桑意满脸认真地盯着她看了一会，摇了摇头：“不像。”
是了，他们这幅模样断然不可能像人，尤其是强行和半只毛绒兔子缝合起来的福禄，简直怪异到了极点，可那小护士和其他病人似乎都没有意识到众人的怪异，也没有注意到坐着轮椅的小蝶压根无法自主行动的事情，还要求她去照顾一位病人。
这便是，当初于丹所说的合理化吗？
如果说宁妄自己是作为学校这个世界的怪谈boss，才能发现其他同学意识不到的怪异之处的话，那么桑意又是因为什么呢？
难道说……
她蹙起眉，却听见桑意埋在被窝里咬牙切齿的声音：“……你像狗！”
突然被骂的宁妄无辜地眨了眨眼。
所以说，其实桑意还是看不出他们这群求生者有什么怪异之处的是吗！
宁妄莫名松了口气，正欲说些什么，一个飞来的靠枕把她还没说出口的话堵了回去，少女用沙哑的声音尖叫道：“闭嘴吧你！你就是个狗骗子！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