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姜招娣视线落在他手上，嘴唇抿了抿，“这桃子……”
“对对对，桃子！”张成文又激动起来了，上前攥住她的手，“小姑娘，请问你这桃子是在哪儿买的？还有没？能不能带我去买点？”
姜招娣眼眸一闪，抽出手道：“这不是买的。”
闻言，张成文眼中的光瞬间黯淡下来，身子忍不住晃了晃。
他真是个没用的人，两代人辛辛苦苦建立的厂子被他做倒闭了，如今连爹临死前唯一的愿望也完成不了。
“啪！”他红着眼打了自己一巴掌，“我真是个废物。”
“哎，你这是干什么？”姜招娣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制止，继续道，“这是我自己种的，还有俩，你想要的话送你了。”
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这一刻，张成文觉得整个世界都亮了，“小姑娘，太谢谢你了，我会给钱的！”
“没事，反正都是送人的，送谁都一样。”姜招娣嘟囔着，从书包里拿出早就放好的桃子，却不小心将一张图稿带出。
风一吹，轻薄的纸飘飘悠悠地飞走。
“哎呦，我的设计稿！”姜招娣惊呼一声，匆忙追上去，小心翼翼地将图稿收好好，似是想到了什么，她脑袋耷拉下来，“算了，反正刘主任不愿收。”
张成文捏着紧紧拿着桃子，听了“设计稿”和“刘主任”几个字，再联想到方才那句“反正都是送人”，当下眉头一挑。
张成文想仔细问问，只是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只能焦急道。
“小姑娘，你若是没事的话，先在这等等吧，我很快就回来，一定要等我啊！”
此话一出，姜招娣就知道计划成功了一半，面上却仍是疑惑的模样。
“干什么？这桃子送你了，我不要钱。”
“不是钱的事，一句两句说不清，一定要等着啊！”张成文快步跑开。
只是这一走，就是三四个小时。
姜招娣的脸色越来越沉，没有继续等，还是像上次那样坐着牛车回去。
到达红星大队，很明显地感觉到周围鄙夷的目光，不管走到哪，都会引起一阵讨论。
有性子烈的婆子，与她擦肩而过时会故意撞她，随后翻翻白眼，吐着唾沫星子，呦呵道。
“赶紧看看兜里少没少钱，这年级轻轻手脚就不干净，作孽哟！”
之前姜招娣拿着刀砍人的场景历历在目，大家都不敢惹她，如今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议论声越发大了起来。
姜招娣心中了然，没想到姜萌这么快就等不及了。
推开门，一盆腥臭的狗血向她泼来，即使早有准备，身上和脸上还是溅到了血点。
压抑的怒火，在这一瞬间蹭蹭升起，蓦地抬眸盯住姜有中。
姜有中被她看的心里发颤，但想到身后有大师，胆子又大了起来。
上前指着姜招娣的鼻子，声音还是忍不住发抖，“恶、恶鬼！快快现出原型。”
姜招娣嗤笑，抬脚上前，“怎么？不认识我了？”
姜有中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余光瞥见伸头看热闹的邻里，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怕闺女，硬是挺了挺后背，扬声道。
“我当然认识我闺女，但招娣才不会像你这样！快、快把身体让出来，不然我对你不客气了！”
“你觉得姜招娣是什么样？是默默无声被你们当畜生驱使？还是自愿被你们用一百元卖给一个死人？”
姜招娣步步紧逼，黑眸死死地盯着他。
姜有中双腿发软，“砰”地摔倒在地，反应过来后黑脸涨红。
“呸，没用的东西！”姜婆子吐了口唾沫，掐着腰冲姜招娣喊，“天杀的妖怪，快把我孙女还回来！”
她比姜家任何人都想让姜招娣变回原来的样子。
以前家里的里里外外都是姜招娣一个人做，就算上学，也得凌晨四点爬起来打水、喂猪、做饭。
下了学得先做完各种活，才能喝点稀粥开始写作业，动辄就写到凌晨一两点，第二天照样起来干活。
日复一日，这样的日子原主经历了十多年。
姜招娣只比姜萌大几个月，却比姜萌瘦很多，那双手比于桂花的还要粗糙。
而如今，姜招娣不愿干活，姜有中夫妇一大早就去卖包子，今天姜萌又上学了，家里的活都是姜婆子干。
她一大把年纪了，哪能受得了？
今天听大儿子说那死丫头片子是被孤魂野鬼占了身体，当时一拍大腿，决定找道士来驱鬼。
这鬼怪不听劝，就该道士上场了。
只见那小胡子拿着狗血洒到姜招娣周围，又打了个响指，凭空起火，将黄符燃烧，引起一片惊叹。
小胡子得意不已，拿着桃木剑指向姜招娣，趾高气昂道。
“恶鬼，你若愿意把姜招娣还回来，还有投胎的机会。否则，我定叫你魂飞魄散！”
这可把姜招娣逗笑了，“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招！”
小胡子倒是有些功夫，若是旁人恐怕真被他制住了，但姜招娣只是利落地闪身，右腿横扫，狠狠将他踩在脚下。
她目光冰冷，“建国之后，我国宣扬崇尚科学，拒绝封建迷信。你这又是捉鬼，又是作法，多胆子可不小。”
小胡子心中暗叫不好。
听那男人描述，他以为对付的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黄毛丫头，没想到这次遇到硬茬了。
当下连声求饶，“小姑娘，我上有老下有小，做这一行只是为了混口饭吃，你行行好，绕我一命吧！”
见刚才还威风凛凛的道长瞬间犹如丧家之犬，众人面面相觑。
姜婆子不乐意了，急得直跳脚，“道长，怕这臭丫头干啥，快起来杀了她啊！”
“杀谁？”一道严肃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国字脸的中年男人目光炯炯，厉声呵斥，“姜婆子，你想杀谁？”
“大、大队长，你咋来了？”姜婆子一贯刻薄泼辣，可在大队长面前，和老鼠见了猫似的。
姜有中倒是生出几分胆量，上前道：“大队长，不关我娘的事，是这个女鬼——”他指着姜招娣，咽了口唾沫，“她占了招娣的身体，娘只是想把招娣找回来。”
大队长浓眉紧皱，眼中簇起怒火，“什么鬼不鬼的？我开会说了多少次，相信科学，不要封建迷信！这要是早些年，你们得挨批，明不明白？！”
众人顿时白了脸。
姜婆子听不懂这些话，只明白“挨批”是啥意思。
前些年村里有人乱搞男女关系，被像畜生一样拉到大队挨鞋底子，接着被保卫军压着游街，第二天就被枪毙了。
一想到自己得挨枪子，当下两眼一翻，吓得晕过去了。
姜有中也好不到哪去。
倒是于桂花颤颤巍巍地问了句，“大、大队长，我们太关心招娣，忘了这茬了，要、要坐牢不？”
“这倒不用。”都是一个大队的，大队长不想生太多事端，只道。
“世界上根本没有鬼啊怪啊，都是古时候那些文人杜撰的。招娣性子大变，还不是被你们逼的。现在不兴重男轻女了，招娣虽是个女娃子，却不能由你们随便折腾。”
姜有中夫妇松了口气，低头哈腰地应着，“是，是，以后不这样了。”
大队长挥挥手，转头看向姜招娣，脸色沉了沉，“招娣，你过来下，我有话问你。”
姜招娣明白他想问什么，当即脆声道。
“大队长，刚好我也有事想请您做个主。我回来时听婶子们说我在学校偷了东西才被退学的，我想知道，这谣言是从哪传来的。”
周围一片议论声。
“今个晌午铁蛋回家吃饭的时候告诉我的，说招娣偷东西，人学校不收她了，还让铁蛋老师当反面教材批评哩。”
“真不害臊，偷了东西还敢明晃晃说出来。”
“哪？你没听招娣说是谣言吗，咱再看看是咋回事。”
大队长拧眉，他就是听了这事才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