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谌将青州的种种消息，在荀或面前一一复述。
荀或只觉震撼，无以复加，久久说不出话来。
两人沉默许久。
“~”荀或忽然再次自嘲一笑。
他这次笑，仍是笑自己。
前几日，在荀谌跟他叙述曹操放出盐田、细盐、禁盐令的消息时，他同样笑
一声。
他那时候笑着自己，对荀谌如是言日
【我一直高看了曹孟德，陈太阿二人】
【什么乱世英雄？什么神算鬼谋？】
【他们不过是抱着侥幸心理的赌徒】
【可这世上，哪里会有一直赌赢的赌徒呢】
“他们不是赌徒，而是棋手”荀战目光飘忽不定苦笑着，衣衫已经被冷汗浸
湿，紧紧贴着他的后背，黏腻之感让他心中烦躁。
“如此惊天手段，密布局，最后只有惊而无险地，达成了如此完美的结局。
“陶谦，居然连陶谦都只是他用以剿抚青州黄巾豪强的棋子？
“孙坚，如果不是在半年前，他故意让曹操交好孙坚，孙坚此次真的能下定决心
要北上渡江，进攻徐州威胁陶谦？
“公孙瓒，他两万幽州人马，没有在围剿青州时起到任何有效的作用，反而在撤
退时被半渡而击一战近乎全灭。他是从来都没有把公孙瓒看在眼里？
“他到底，从什么时候就开始设局了？讨董之时便已经开始了？”
一连串的自问，苟或忍不住再次长叹一气，道：
“或许有惊无险，只是在我们眼中看来。
“或许在他陈太阿眼里，既无惊，也无险，也未可知呢？”
荀或的世界观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冲击。
他已经无法用看待正常人的眼光去看待陈远了。
荀谌苦笑着听荀或自言自语，心想原来兄长你与我们也没什么两样，这时候哪
里还有一点王佐之才的风度。
“沮公予说得一点也没错：我们都是腐草之莹光，奈何比他天心之皓月？”苟谌
苦笑道。
他不认为他的兄长在军谋之道上，能与陈太阿比肩。
甚至不要说比肩，他兄长在军谋之道上，连望陈太阿项背都有些难度。
倒不是他觉得兄长不行，而是这世上，真有人能在军谋08之道上，望得见陈太
阿项背吗？
苟谌见苟或仍然不言不语，深吸一气宽慰道：
“好在，单靠他军谋之道上的无双造谐，仍是不足以争霸天下的。
“他只是个寒家单士，并不能如汝南袁氏，我们颖川苟韩钟陈一般，有经国济世
的学术与经验传承。
“否则，以他如今表现出来的天下无敌的军谋之道，再加上济世经国之才的话
天下岂还有人是曹孟德的敌手？
“再者，就算他真的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有经国济世之能。
“治理州郡，也绝不是他一个陈太阿便能做到的。
“没有我们这些背靠着数百、数千、数万有识之士的世家大族，曹孟德靠青州那
些字都认不全的地方豪族治理州郡吗？”
荀谌说得不错。
治理州郡，不是一个陈太阿能做到的，甚至，也不是一个荀能做到的。
天下就像一副驱体，支撑这副驱体，既靠大动脉，更靠无数毛细血管。
个人能力再强再强，最多也就能达到“大动脉”的程度。
没有千千万万的有识之士作为“毛细血管”，这副驱体注定残缺，破碎，千疮百
孔，更不要说还想能站起来，再提起刀剑与他人争斗。
毛细血管是不起眼的，但绝对是不可或缺的。
全天下，真正能够为天下这副驱壳，架构起大动脉，并以大动脉为支柱，组织
缠绕出无数毛细血管的势力，真正能够治理天下，治理州郡的势力，无非以下几
个：
一、门生故更遍布天下的汝南袁氏，天下所有世家几乎都与他们有所联结。
二、颖川四姓荀韩钟陈，四个家族和他们背后的门生故更。
三、江东四姓顾陆朱张，四个家族和他们背后的门生故吏。
四、荆州四姓黄蔡庞，四个家族和他们背后的门生故吏。
这些家族，是天下名望。
他们早已经建立起了深不可测，坚不可摧的利益联盟。
至于其他大大小小的世家不是没有实力，但他们独木难支，过于弱小。
他们没有能够如上述四者一般，在几十数百年的有意经营下，通过联姻等等手
段，形成了一个统一的利益共同体，同进同退。
而荀彧代表的，是整个颖川的利益，是整个颖川的力量。
这种力量，起码在荀谌看来，绝不是一个陈远能够对抗的。
“兄长，风波平息后，还要去青州吗？”荀谌问道。
在曹操还没有到青州之前，苟或说过要雪中送炭。
他想等到曹操治理青州出现了问题，等到曹操明白过来，治理州郡单靠武力
不通的时候，让曹操向颖川低头，为颖川争取更大的话语权。
可是现在，似乎青州的这把火，被曹操陈远二人以绝对的智谋武力掀起的狂风
下，烧得更旺了。
苟谌还没有能看到，青州这烧得越来越旺盛的大火，有任何需要送炭的趋势
荀亦然。
此时二人心中都有些复杂。
一来，理性告诉他们，青州的大火不会继续烧下去，只要风波平定下来，青州
治理进入正常运转，曹操会有需要雪中送炭的那天。
二来，他们的感性，又使得他们很难不生出些许担忧：陈远会不会以一已之
力，再次为曹操创造出什么奇迹？他会不会真的还有经国济世之能？
谁也不知道陈远身上究竟还蕴含着多大的能量。毕竟，他如今表现出来的种种
神算鬼谋惊天手段，本也不是他一介寒门草根能拥有的。
苟或想着想着，突然楞了楞。
他发现，似乎，赌徒竟是他自己？！
他在赌，陈远没有经国济世之能。
他在赌，曹操在青州治理州郡一定会缺少人才，出现问题
荀或不由背后生寒。
自己怎么变成这么一个赌徒了？
思索片刻他反应过来，无奈在心底叹息。
他从来都是个理想主义者，胸中有匡危扶乱，经国济世的大理想大抱负。
可偏偏他身上却又寄托着整个家族，甚至说整个颖川的期望。
他不只是他，他还是整个家族整个颖川理想的集合体，他不能那么自私地只考
虑自己的理想与抱负。
他不得不为家族、为颖川考虑。
他身后有很多人待哺，等着他来喂养。
他可以选择与曹操合作，从家族与颖川的利益来看，无可指责。
但他如果选择向曹操低头，整个家族，整个颖川都会表示失望，他会遭到睡
弃。
世家与豪族之间的视链，是真实存在的。放着四世三公的袁绍、袁术不去争
取，不去辅佐，而去选择赘阉遗丑，是冒家族，冒颖川之大不。
“还是再等等吧。”苟无奈叹息。
面对陈远的惊天布局，曹操的惊天逆转，荀战不论是理性还是感性，都已经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