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禁足这?么久以来,谢宴楼没有给她打?过一次电话,寄过一封信,哪怕让下人带一句口信,也许她们之?间,在那天她关上院门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
她喜欢她,但也深知大势不可更改,谢宴楼自身难保,又谈何保住她们的爱情?
可两个女?子的爱,就这?样微不足道吗?
她的心和谢宴楼的心仅仅想靠在一起,就这?么难吗?
二十二岁的宋成绮明知一切,仍然?固执道:“我想见她。”
一点火暖着她的心尖,越烧越旺,飞蛾扇动翅膀,她突然?朝宋公馆的大门狂奔而?去。
“我一定要见她!”
哪怕她的爱情朝不保夕,她也要一个答案。
宋妈妈皱眉,让公馆内巡守的一队警卫兵追过去,自己也快步往前。
宋公馆气派的大门缓缓打?开,宋成绮摆脱了所有官兵,跑在最前面?,她正要辨别百乐门在哪个方向?,却瞧见公馆对面?大街,茶摊上坐着的一个人。
那人的视线随着开门的动作转过来,落在了她身上,漆黑的眸子难掩诧异。
那人是个女?子,且是个过于貌美的女?子,为?了安全作男装打?扮,穿着深色的西?式长衣,戴同色礼帽。
她手握文明杖,站了起来,一街之?隔,遥望着宋成绮。
正是百乐门消失了好几天的红玫瑰——谢宴楼。
热气冲得心田泛酸。
宋小姐瞬间热泪盈眶。
“谢……”
她抬脚迈过去,一步、两步、三步,从走到跑,从未犹豫。
谢宴楼终于主动向?前迈了一步,礼帽的帽檐微微抬起来,流露出刻骨的温柔。
“成绮。”
宋成绮只差一步手就要碰到她,身后的追兵赶上来,在宋妈妈的命令下将她抓了回去。
谢宴楼的手没有握满便已成空。
“成绮!”她克制的面?容终于出现裂隙。
她下意识追上去,被端枪的警卫兵挡住。
她欲再往前,枪支上膛,宋公馆门前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她。
宋成绮摇着头,流下两行泪。
谢宴楼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自己面?前,眼瞳蒙上一层浅浅的水光。
沉重的大门再一次隔绝了两人的视线。
只不过这?次她在门外,宋成绮在门里。
……
“《耳语》第三十一场一镜一次,Action!”
宋小姐被再次禁足,比上一次防守更加森严。
但她的心情却与先前截然?不同,她心中有火,眼里有光,俨然?已下定某种决心。
她站在宋妈妈面?前,道:“我可以不要司令女?儿的身份,哪怕我出了这?道门活不过一天,我也要死在喜欢的人身边。”
宋妈妈一脸失望,又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可惜你没有选择的权利。”
她退到门外,命令道:“严加看守,不准她踏出房门一步,不准任何人和她说话,违者军规处置!”
“妈!”
房门砰的关上,宋小姐在屋里拍着门。
“放我出去!”
“你关得了我一时,关得了我一辈子吗?”
“我不需要关你一辈子,过几天船就要开了,你会跟我去美国。”
宋成绮面?色陡变。
“女?儿长这?么大没求过你任何事?,求你让我出去见她一面?。”
“求你了妈,放我出去吧。”
“妈妈,求你。”她声音软下来,像源自仍在母体的呼唤。
门外的脚步声走远。
连路君都不敢开口劝一句——但凡和小姐说一句话,军规处置。
“《耳语》第三十一场二镜一次,Action!”
离开船不到一周时间,她必须在这?之?前出去。
门口只有一条路,窗户下面?的警卫兵增加到四个,她插翅难飞。
宋小姐开始绝食反抗,水米不沾。
“《耳语》第三十一场三镜一次,Action!”
宋小姐小时候挨过饿,即使过了十几年,她还记得那种感觉。
古书上说“岁饥,人相食”,饥饿使人发?疯,但她宁愿忍受疯狂和死亡边缘的感觉,也好过守着空心过一生。
绝食的第四天,宋妈妈的脚停在床边。
宋小姐面?白如纸,虚弱地躺在床上看着她。
“日本人开始攻打?上海,你哥哥在前线牺牲了。”宋妈妈不带彻骨的哀戚,只是平静地说着令人痛心的事?实?。
宋妈妈只生了两个孩子,宋成绮只有一个亲哥哥,是黄埔军校毕业的军官,年轻有为?,还不到三十岁。
一行清泪划过宋成绮的鬓角。
她嘴唇开裂发?白。
宋妈妈用水沾了棉签,动作轻柔地润湿她的嘴唇,又让下人端来热腾腾的饭菜。
宋小姐闭上眼。
宋妈妈道:“吃吧,吃完我答应你求我的事?。我只有你一个孩子了。”
宋小姐眼泪又涌出来,握着勺子一口一口吃完了饭。
宋妈妈温柔地看着她。
“慢点吃。”
宋小姐站在房间的地上,接过母亲提前准备好的牛皮提箱。
宋妈妈手覆上女?儿的手,久久才收回来,道:“走吧。”
在她提起箱子迈出大门的那一刻,宋妈妈忍不住上前一步,最后一次挽留:“你一定要走吗?”
宋成绮回头看她站在门内的身影,眼眶一热,低下头不敢再看,在夜色里提箱匆匆离去。
……
片场气氛隆重又凝重。
凝重的是最近拍摄的电影情节简直是一沉再沉,没有最低谷,只有更低谷。隆重的是,裴宴卿今天要杀青了。
作为?主演兼出品人的裴宴卿最后一场戏,片场迎来了不逊于全组杀青的盛况,制片组和统筹组满场打?转。
“给裴老师的杀青礼物?准备好没有?”
“预计几点杀青,电话都通知到位了吗?”
“宴会厅订了吗?”
“订了,三天前就订好了,在豪格。”
今天是裴宴卿的最后一场戏,闲杂人等在杀青以前不敢过来打?扰她,她身边只有柏奚。
柏奚在她不主动挑起话茬的情况下一般都十分沉默。
裴宴卿温习了一遍剧本,转头看她道:“怎么不说话?”
柏奚实?话道:“怕打?扰你。你没看今天剧组除了殷导没人敢和你说话。”
裴宴卿笑道:“殷惊鸿连你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那我也怕打?断你情绪的。”
“正好我情绪酝酿还差一点儿,借我用一下。”
柏奚刚想问借什么,裴宴卿已经身体前倾,把脑袋枕在她肩膀上。
不是并?肩坐着的,是面?对面?,就像她主动把对方拥入怀里一样。
她俩的关系已经不用好像了。
柏奚问:“需要我抱你吗?”
裴宴卿鼻音道:“抱吧,当成最后一次那种。”
柏奚却道:“可是宋小姐不知道是最后一次,我还是正常的抱吧。”
裴宴卿笑了笑,被红玫瑰的情绪左右,她眼眶里也含了泪,埋进她的肩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