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的情况和楼梯间完全不同，人来人往，又巡床的医生和护士，也有在外面散步溜达的病人，还有一些陪同的家属等等。
楼上是高级病房区，这楼下是普通病房区，环境也是差了不少。
就在楼梯间铁门旁边的拐角，这儿是一个不怎么有人经过的角落，一个个头不是很高，身材发福的中年男人，正在对一个穿着护工衣服的五十多岁的女人说着话。
男人的样子一看就是家属，对护工的态度客客气气，可那护工看起来态度却不怎么样，满脸的不情愿与骄横。
“王姐，我妈一直都是你在照顾，她的情况你最熟悉，你现在突然不干了，我就是去找人，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合适的呀，要不你再多带几天，给我点时间去找人。”中年男人低声下气，尽是哀求的意思。
“小伍，你妈的确一直都是我在照顾，可已经快七年了，七年前你给我多少工资，今天又给我多少？七年前和现在，物价已经上涨了好几倍，你只给我涨了1000块的工资，我随便去伺候一个病号，都比照顾你妈赚得多，再说了，你也别怪我心狠，我不是没给你时间去找人，可现在都几个月了，你找到人了么？”护工大妈满肚子的不高兴，话里头毫不客气。
“王姐，我的确找了，可是她们都不合适啊，不是手太重，就是没耐心，还有的经验不足，我白天需要上班，只有晚上能过来，我妈又是这个情况，万一她们白天趁着我不在的时候照顾得不当，或者虐待我妈？”
“小伍，你为什么找不到合适的人，还用我多说么？你一个月3000块钱的工资标准，怎么可能找到合适的人，现在就是扫大街的，都不止赚这些钱好么，这伺候老人屎尿的，你以为人家都愿意干啊。”
“不是，王姐，咱不说我找人这事，你再帮我照顾我妈几天，我一定尽快找到合适的人，到时候你这个月不足整月的工资，我给你按照一个月的标准来结。”
“不必了，这个月多出的那几天工钱我不要了，我已经找好下家了，今天必须走。”护工大妈很强势。
“妈，咱赶紧走吧，跟他墨迹个啥，咱们又不欠他的。”旁边的病房里，走出来一个愣头愣脑的年轻人，身上背着一个大行李包，手里拎着脸盆饭盒等东西。
“王姐，你不能走啊，你再帮我照顾两天我妈，我这次一定尽快把人找到，哪怕工资给高点都行。”
中年男人说着就要去拦护工大妈，结果护工大妈的儿子不干了，直接将身上的行李袋和手里的饭盒等东西丢到了地上，横眉怒目地冲中年男人道：“干什么玩意儿，还想强留啊，信不信我削你！”
护工大妈和儿子扛着行李离开了，走廊里不少的人都看过来，但那个中年男人始终背对着众人的目光。
林萧看着男人的背影，能够看到他的肩膀在微微颤抖，人到中年不得已，成年人的世界充满了残酷。
林萧向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中年男人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马上深吸了一口气，回过头笑着说：“薇薇你放心，爸会尽快给姥姥找到新护工？”
伍秋实的话没有说完，表情就僵在了脸上，“林萧？”
病房看起来有些简陋，又是在背阴面，外面阳光明媚，屋里却有着一股湿冷，空气中弥漫着发霉与消毒水的味道。
病房里一共两张床，伍秋实指着空下来的那张床道：“之前那儿躺着一个大爷，半个月前走了，医生说植物人临死前是感觉不到痛苦的，但那大爷的死相不太好看。”
林萧看着病床上躺着的老太太，安静的就像是睡着了，老太太身上穿着的病服洗得发白，但却是很干净，被单和床罩同样发白，也同样是一尘不染。
房间里发霉的气味，是屋里潮湿避免不了的，但除了这发霉的气味与喷洒的消毒水味道，并无其他不好闻的气味儿。
“我妈在这儿躺了快七年了，医院里一直挺照顾的，这病房的条件是简陋了些，但医院给了特殊的优惠，你刚才看到的王姐，她人其实不错的，之前把我妈撞成这样的那个人是王姐的丈夫，我妈变成了植物人，她丈夫在那一场车祸中当场就没了，法院判了赔偿43万，王姐的家里拿不出，就到这儿来伺候我妈了，我知道她家里有儿子要养，每个月按照正常给她开工资，她一直都没嫌少过，可最近这半年，儿子处了个女朋友要结婚，彩礼需要钱，买房子需要钱，她也是真的没办法了，我能理解的，再说撞死人的是她丈夫，她本没有义务来伺候老人，当初判的赔偿金，她那孤儿寡母拿不出照样得不了了之。”
伍秋实的眼眶发红，但一直克制没让眼泪流下来，他强撑着笑容看向林萧，“今天这让你看笑话了。”
林萧道：“这不是你妈，是你岳母才对吧？”
伍秋实笑着说：“有什么区别么？我从小就是孤儿，认识我妻子以后，第一次跟她去家里见到我妈，她就一直像亲儿子一样对我，我那时候没有经济条件，结婚的房子是我妈把家里空出的一套房子装修给我们当婚房，彩礼更是一分没要，等我们有了孩子以后，她一直帮我们带孩子，也从来没问我要过什么，每次我想给她买点什么，她都让我别花那冤枉钱，让我把钱留着多给我媳妇买点儿礼物，哄她开心。”
林萧道：“你和你老婆的感情应该非常好吧？”
不等伍秋实回答，这时病房的外面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高跟鞋声，紧跟着病房的门被粗暴地推开了，一个一身名牌妆容精致的女人走了进来，进门后冲着伍秋实就是大骂：“伍秋实，你没事吧，不是说过了不要去单位找我么，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么！”
走进来的这女人四十左右，一身的名牌，皮肤保养得极好，看上去最多三十五六，身材虽说不高挑，但胜在丰腴圆润，典型的一个中年美妇。
中年美妇冲着伍秋实就是一通怒斥，全然不在乎这里是病房，床上躺着昏迷的病人，以及站着的林萧这个大活人。
“黄梅，我？”
伍秋实一看到这个女人，马上变得更怂了，他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可话不等说完，便被中年美妇打断：“伍秋实，你可真行啊，不光去单位找我了，还让门口的保安转达我，说我妈病重在医院，让我抓紧过来，这一下可好了，全单位都知道我有一个植物人的累赘，这个累赘一直是你照顾的，我成什么了？不孝女，他们背地里都骂我是白眼狼，你高兴了？”
“黄梅，我只说让你来一趟医院，有事情和你商量，我没说你妈病重，我也是没办法啊，我打你电话不接，去你单位找你你又不下楼，我只能和门口的保安说了。”伍秋实耷拉着个头，脑门儿上出了一层汗。
当时那个年纪大的保安挺热情的，问伍秋实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伍秋实心里没有防备，就说了是妻子母亲身体不舒服，结果没想到被这保安乱嚼舌根了。
“你给我住口！要不是你说了什么，那臭保安怎么会瞎传，现在把我的名声搞臭，让我难堪，你满意了？”
“黄梅，我真没那个意思，我只是想找你商量一下，妈接下来的治疗怎么办，医院说有一种新型药物，预计会有效果，价格稍微贵了点，这个你不用担心，钱的问题我会来想办法，就是需要直系亲属签字，我单独签字不行，必须也有你的签字。”伍秋实道。
“签签签，现在签字你积极，当初医生建议放弃治疗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签字，让这个累赘一直拖到现在，就为了吊这个累赘的一口气，你把房子都给卖了，这到底是我妈还是你妈，我都已经放弃了，你还坚持个什么劲儿啊，就凭你的那点收入，女儿的学费都供不上，全都搭在这个累赘的身上了，你看她这副死样子，什么药都没用，趁早放弃吧！”
中年美妇大声地咆哮，声音引来了不少人来到门口围观，她马上回过头冲着门口大叫：“都看什么看，管好你们自己的事儿，别在这儿咸吃萝卜淡操心！”
“都给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