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大将军所说，我们是在别人的地盘，又如何能够不管不顾轻举妄动？”
“怎么能说是不管不顾轻举妄动？陈将军不要忘了，前年你随我北上，一路到现在伐燕，造成多少生灵涂炭？多少家庭妻离子散？如果真说是不管不顾，恐怕受苦受难的人远不止这些。原本在别国统治下的人们，虽没有经历战争，却不见得过得好，就拿曾经的齐国来说……用血肉之躯而换来北方一统，那样的太平盛世，不是更值得人去向往去珍惜么？圣上仁厚，必能体恤万民。我相信，陛下也希望尽早结束战争，让我军将士能够还家过一个团圆年。”
一番话讲完，所有人都沉默了。
沉默过后。
陈将军问：“大将军确定我们要打这场仗吗？”
“是的。”颜凌曦态度坚决。
“面对比我们多两倍的兵力？”
“那又如何？”
“将军可还记得之前一战我们死了多少人？”
“难道，陈将军只打必胜的仗吗？”
“……”
“传令，出发！“
是夜，趁着茫茫夜雪，魏军分几路包抄，以少胜多，智取渔阳。
第六十六章
夏侯南烈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前方的战事，捷报纷至沓来，颜凌曦如何运筹帷幄，如何英勇杀敌，如何奋不顾身……他一件一件，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在蓉德太后处遇见夏侯玟沁，她也只是跟他说不上两句话，就借故离开。
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她笑了……
晨间议事结束，夏侯南烈召见庄烨，问：“朕，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庄烨吃惊了半晌不敢答话。
夏侯南烈看了他一眼，无奈地干笑几声。
庄烨思考了一会儿后，跪拜道：“陛下曾问臣，为何明知陛下要处罚颜将军，却还把妹妹嫁到颜家，当时臣答因为是妹妹的选择。臣与妹妹自幼生活安乐，无忧无虑，臣只这一个妹妹，自然凡事都会遂她心愿。若她有事，臣也定当全力转圜。臣尚且如此，更何况陛下呢？臣跟随陛下多年，不敢妄自揣测圣意，然，臣眼见陛下对安沁公主的爱，是臣所望尘莫及的。难道陛下忍心让安沁公主恨陛下吗？忍心安沁公主哀怨了此残生吗？颜将军，她不过是一个女子。陛下……天下之大，明君难求，陛下有容人之心，怀天下苍生，必得万民敬仰。”
夏侯南烈听了，脸色一沉，锐利的目光直视庄烨。庄烨的头更低了。
忽而，夏侯南烈语调舒缓了下来，“你说的对，她不过是一个女子，朕缘何非要除她呢？她不是李汜，呵呵，朕早就说过，她也成不了第二个李汜，她太善良了。罢了，按卿家说的去做吧。”
庄烨叩头高呼：“陛下英明！”
又过几日，援军到达，便在渔阳休整。那领兵小将居然是颜凌霄。
“姐姐。”颜凌霄笑着进了帐来。
颜凌曦一惊，“你怎么来了？”
“此战凶险，久攻不下，我担心姐姐安危。”
“陛下知道吗？”
“正是陛下派我领兵支援你来的。”
“雨晴知道吗？”
“她……我没告诉她。”
“混账！”这种时候，他来这，不是添乱来了么？
遂唤在门外把守的士兵：“来人！颜副将不听军令，与本帅发生争执，速速将他绑了，押送回大梁！”
“我……”颜凌霄睁大了眼睛试图解释什么。
“凌霄。”颜凌曦在他耳边道，“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颜凌霄含泪摇了摇头，她一定是在骗自己。他奋力挣脱士兵的束缚，颜凌曦只得与他动起手来，最后他只落得被打晕的下场。
“送颜副将回大梁，陛下那里我自有主张。”
兵士得令，捆了颜凌霄下去。
她早就决定了的。一死，以救全家。
只要她死了，她身份之谜也将随着掩盖，陛下也没有理由再去为难颜家，家人也终于可以不用再过担惊受怕的日子。这些年来，让他们受苦了。还有夏侯玟沁……这个名字始终在心头徘徊，让她心痛不已。最后还是要负她……
很抱歉，让你白等了……
等到颜凌霄清醒，却是被捆绑在疾驰的马上，动弹不得。他想开口说话，却只发出呜呜的声音，原来嘴里塞了布块。
那押送他回京的士兵看到他醒来，又见他瞪着自己，似乎在示意自己去拿掉他口中的布块。士兵无奈道：“颜副将，再忍忍吧，大将军吩咐过，等到回了魏国境内，才可以让你开口说话。”
途中士兵伺候他饮食，他又要开口，发现声音早已嘶哑，而士兵似乎对他的声音熟视无睹。
终于挨到乐邑城，他也终于能说话了，“给我松绑，我要回去渔阳。”
士兵不理他。
他怒道：“我在跟你说话！”
负责押解的两个士兵彼此对视一眼，其中一个高个子的说道：“大将军吩咐，无论颜副将说什么，我们都可以不用听、不用理。”
颜凌霄试着用牙齿咬断绳索，咬不断，在桌腿摩擦绳索，磨不破。原本一张端秀的小脸，被汗液打湿，狼狈不堪。
另一个矮个子的士兵看不下去了，好心提醒他道：“颜副将毋须白费工夫了，这绳索听说是楚国名匠冯门所造，除非用正确的方法解了那结，否则外力是没办法打开的。”
颜凌霄一听，无力地停下动作，如果是师父所造，那他再如何试验，都是徒劳。
又行了两日，那两个士兵闲聊，被颜凌霄听见。
高个子士兵说：“最后一战，应当就在这两天了吧？”
矮个子说：“应该是明天晚上。”
“可惜啊，我们领了这差事，不能和兄弟们一起拼搏了。”
“是啊。”
……
颜凌霄听了，不禁默默流下眼泪来。他还是什么也没能做，可是又不甘心。所以在回到将军府门前，士兵为他去了束缚的时候，他想夺马再返回渔阳。然而却被正要出门的管家看见，管家对他行了礼道：“少爷回来了！”
这声音不大不小，正巧被才刚进院子的夏侯玟沁听到。
“凌……凌霄？”她向他身后看去，只两个士兵。
那两个士兵见了她，忙拜道：“参见公主殿下。”
夏侯玟沁看着低头不语的颜凌霄，问那两人，“前方战况如何？”
二人据实答道：“明日将与敌人决一死战，我军必胜。”
夏侯玟沁眼眶泛红，故作镇静道：“两位送了凌霄回来，一路辛苦了，下去随管家去领赏吧。”
“谢公主殿下。”
夏侯玟沁抬脚回了院子，颜凌霄跟在身后。走到无人的地方，颜凌霄突然在她身后“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夏侯玟沁一惊，转身看他。
他伏在地上，压抑着哭声道：“是我没用，什么也做不成……”
夏侯玟沁走过去扶起他道：“这不能怪你，一定是她又用了什么手段，呵，我早该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