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颜凌曦还来不及反驳，夏侯玟沁已经笑着跑开了。
从佛堂里传出细碎的人声，是颜母在诵经。
颜凌曦在门口静静站了一会儿才说：“母亲，我回来了。”
颜母放下手中的念珠，回过头看见颜凌曦和夏侯玟沁立在门边。连忙起身走了过去，口中念道：“回来了，路上辛不辛苦啊，怎么不回房歇着呢？”
颜凌曦的眼中有泪光闪过，愣愣地盯着母亲和夏侯玟沁交握着的双手。她不是因为母亲不关心她而难过，她知道母亲是生气她让家人担心了，她是高兴，自己不在的日子，母亲已经接受了夏侯玟沁，那两人的关系居然变得亲密起来。
她忍住泪水抱住母亲，像幼时一样撒娇，“让母亲担心了……”
“回来了就好。”颜母轻轻说道。这许多年，她已经不再奢求什么了，只要家人平安，就够了。
见过了母亲，颜凌曦又来到师父们的别院，见到杨展和冯门，她忽然忆起了什么似的，说道：“师父们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听说了杨展和冯门去了桂陵寻她，但她回到军中之后一直忙于战事，似乎忘记了写书信给两位师父。
杨展调笑道：“你这才想起我们来啊？明知道我们在找你，也不招呼一声，要不是公主通知我们，恐怕我们俩还在边城为你东奔西走呢。”
颜凌曦惭愧地低下了头，是自己太任性，累得全家人都为她担心。
“好了，别说她了。”冯门看她那样子，也不忍心怪她，“他说笑的，我们怎么舍得去怪你呢，你这孩子……听说你受了伤？”
“嗯，背后中了一箭，但多亏了老师的锁甲，不然……不然可就真的回不来了。”她又笑了起来。
“还笑，战场上的事，岂容儿戏，为师说过的话，恐怕你都忘到脑后去了，这次是万幸，死里逃生，万一有个闪失，你叫我们怎么和你母亲交待？”纪泽怒道。
“纪先生，人既然回来了，就行了。”赵沂劝他。
“不行，我思量再三，曦儿还是辞官为好。”
一句话出，所有人都静默了。
颜凌曦看了看纪泽，又看了看夏侯玟沁，最后目光停留在夏侯玟沁的脸上，夏侯玟沁只是低着头并不看她。她想了想说：“我日后一定会辞官，现在还不是时候。但请师父们放心，我再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中了。”
几人长叹一口气，又询问了些别的话，才放她们离开。
走在自家的庭院里，颜凌曦的手始终紧抓着夏侯玟沁的手不放。夏侯玟沁走得缓慢，她也跟着缓步；夏侯玟沁忽而疾行，她也跟着阔步。始终一言不发。夏侯玟沁止步，她也站定，嘴角扬起，露出明快的笑容道：“有你真好。”
夏侯玟沁愣了一下，旋即明白她是在说家里的人和事，于是展颜也是一笑。
这两人还在深情对望，突然被一声清脆的叫声所打扰。
颜凌曦和夏侯玟沁循声走过去，正看见颜凌霄对着颜凌曦的新坐骑发出阵阵惊呼。
马夫牵了马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道：“小少爷，这马可是晋国皇帝赠给大少爷的，您可千万悠着点啊。”
“怕什么！我就看看，又不会看坏。”
马夫不敢多言，颜凌霄抬手要去抚摸那宝马，马夫急忙欲出声阻止，颜凌霄又瞪了他一眼，他只好低下头地偷偷注视着颜凌霄的举动。
颜凌霄轻轻地抚摸着马头，马儿甩了甩头，发出几声粗喘的气息。他想要骑，但又怕哥哥生气，正在犹豫不决，突然听到颜凌曦的笑声从身后传来。
颜凌霄忙收回手，尴尬地道：“我就是头一回见着汗血宝马，所以忍不住摸了几下。”
“哈哈。凌霄喜欢吗？要不要骑上看看？”
颜凌霄眼睛一亮，欣喜地道：“可以吗？真的可以吗？”
颜凌曦点头，“当然可以，你若喜欢，送你都可以。”
“谢谢哥哥。”说完，颜凌霄翻身上马，轻夹马腹，迫不及待地从院子里飞奔出去。
颜凌曦望着他的背影发了会儿呆，一转眼，那孩子也长成大人了。
“那马是晋皇送的礼物，送给凌霄……好吗？”夏侯玟沁有些担忧。
颜凌曦被她的话唤回神，笑道：“你也说了是晋皇送的，那又能有多重要呢？又不是陛下送的，只要凌霄喜欢，陛下送的，我也可以给他。比如这荣华富贵，比如这大将军的头衔……”
夏侯玟沁叹了口气，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她也用力回握了一下。
从前我隐瞒身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那所有荣耀，如今又多了一个理由，那便是为了你。
第五十九章
这是一匹正宗的汗血宝马，装饰着精美的鞍垫、金缕缰绳。颜凌霄珍惜这宝马，不忍挥鞭，任它骄逸地奔驰，信步穿过花丛，从容地拂过柳枝，驰骋在京城的大路上。
颜凌霄骑着它在街市和人群中穿梭，来到集市，他怕不小心伤人，便大喊“让开，让开！”人们惊吓着四散开来。
远处却还有一人在悠闲地漫步，看背影是一妙龄少女，颜凌霄又喊了几声“快让开!”
那少女回头看了他一眼，也不理他，兀自走着。
颜凌霄急忙勒马，厉声怒道：“叫你让开你没听见么？”
那少女依然不理他。
颜凌霄气极，“就说你那，那个黄毛丫头。”
那少女闻言，立时停下脚步，转身说道：“呀！小子好大的口气！”稚嫩的小脸上染上一层红晕。
“呀喝！你这‘小子’二字叫得好顺口啊！”颜凌霄也不甘示弱，坐在马上傲然直视着她。
“哼！叫的就是你！”少女上下打量颜凌霄一番，一身戎装的少年，骑着的那匹马是鲜少见的，这个人看上去颇有些来头。
“那你可知道我是谁？”
“我管你是谁？”少女眉头轻蹙。
“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就敢叫我小子？哈哈哈哈。”颜凌霄仰起头大笑。
少女无视他的笑声，径自理了理素裙的下摆道：“那么请问，你这小子到底是谁呢？”
颜凌霄的笑声忽然被一阵咳嗽所取代，“咳咳，你！咳咳……”
少女忽而展颜一笑，转身继续在街上逛着。
颜凌霄在原地站了好一阵子才平息了怒气，拔马往来时的方向而去。
又到颜家父子的忌日。这是第一次，颜凌曦和夏侯玟沁一同来到兄长的墓前。
还记得小时候，他们还不会功夫的时候，颜凌曦和城里其他孩子们玩的时候起了争执，其中有一个小胖墩推了颜凌曦一下。当时颜凌晨很生气，他走过去一把将面前的胖墩推倒在地，颜凌曦以为他下一步是要骑在胖墩身上狠狠揍他，结果颜凌晨却是哭了起来，边抹眼泪边说：“你打我妹妹，多疼啊……”
那个腼腆的少年，从很小的时候起，就是在以自己的方式，温柔地爱着妹妹。
后来这个腼腆的少年又为了她的妹妹，失去了他宝贵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