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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TXT > 现代言情 > 竹上霜 > 望江东

某一个瞬间, 皇甫思凝失去了知觉。

恍惚间骤然山崩地震, 阳伏而不能出,阴迫而不能升。足下天崩地裂, 耳边鬼哭狼嚎,举目难望椿萱, 圉圉似罗网中鱼。不过刹那之后,一切奄忽消失。她坐在车厢内,毫发无损, 人世平静依旧。

可情爱之苦,早已重伤不治。

皇甫思凝唤道:“凤将军。”

她们仅几步之遥,竟宛若隔了阴阳一线, 看似咫尺,实则天涯。

相距不可丈量, 亦不可逾越。

露往霜来, 日月其除。草木节解, 鸟兽腯肤。这段渐渐寒冷的日子里, 路上总有听不完的一二蝉声, 是最后垂死的呜咽,无望又顽强,断断续续连成了线。世间一切,冥冥中有法,皆如忉利天王帝释宫殿的因陀罗网。彼网皆以宝珠作之, 每目悬珠, 光明赫赫, 照烛明朗。珠玉无量,出算数表。网珠玲玲,各现珠影。一珠之中,现诸珠影。珠珠皆尔,互相影现。无所隐覆,了了分明,相貌朗然。

如是交映,重重影现,隐映互彰,重重无尽。

前尘旧事都悬在虚无里,系在空落落的线上。太多的宝珠集在了一起,线丝如情绪般紧绷,仿佛会在下一刻断裂坍塌。

“值您芳辰,恭祝长生,婺宿生辉,媊星耀彩。”

凤春山注视着皇甫思凝,几乎永远望不到底的浅色眼瞳。

然后陶然一笑。

“霜儿,谢谢你。”

“你的祝福,就是我最好的生辰之礼。”

皇甫思凝身子一缩,不经意间把头垂得更低了一些,指尖微微发颤。

这并非单纯的恐惧,更接近于一种生灵本能的臣服。比如年幼柔弱的小兔子面对贪狼染血的爪牙。

凤春山步步趋近,低下了头。

仿佛天宇逆垂而下的花。

“我胡思乱想了很多,倘若全都告诉你,你一定会笑话我。”

给她的全部温柔,如今都被视如敝屣。

“……我想好了。”

漫长的沉默之后,皇甫思凝缓缓问道:“你想好了什么?”

凤春山吐字极轻。

“霜儿,你曾经为我流泪了。”

因为她哭不出来,所以她替她落泪。

那时她忘却了她们之间发生的一切,可皇甫思凝的声音与泪水一样,又苦又涩,滑入唇际,剐刀一样刮过喉咙,又流到胃里去,狠狠劈砍,血肉模糊。

皇甫思凝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凤春山重复道:“是啊,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看似牛头不对马嘴,“我这人一向断掌,不晓得留力,那次将兜兜打得重了,她故意说万一害她毁容了,别人都说她是丑八怪,可怎么办……”

她停顿片刻,呼吸很平静。

“……这些时日,她似乎常来你这里。”

皇甫思凝动了动喉头,把思绪里锋利尖锐的棱角吞下去,道:“她与我谈了一次。”

凤春山道:“她说了,结果不出所料。”

她的脸庞仍欠血色,雪白如纸,姿态柔弱,是大病未愈的模样——

鸷鸟将击,卑飞敛翼,猛兽将搏,弭耳俯伏,同样是这般姿态。

皇甫思凝能清晰察觉,自己额间渗出细小而冰冷的汗珠。

凤春山道:“斯夭讲,我与这里八字不合。我向来不信此说,现下竟觉得有几分道理。最先与最近一次且不提,殷晗红鱼隐瞒虢国旧臣的身份,借招摇山之名潜伏在凤氏,又与我那个好堂嫂勾结上了,二人密谋阴私,沆瀣一气……傅莲真一贯谨小慎微,不该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蠢女人。我与她并无恩怨,她应当知道杀子仇人不是我,却忽然发了疯魔似的想杀我。”

皇甫思凝虽遭殷晗红鱼挟持,但并不知其间与凤氏的干系,也不明白凤春山为何突然提及这二人,半试探地问道:“你知道原因了吗?”

凤春山摆首,道:“不知道。我作恶多端,说不准是什么时候招惹上了她,她想来寻仇罢。我传了消息回予皇书院,不晓得他老……”她顿了一下,将“老不死”吞回腹中,改道,“……老人家有什么见解。”

一听提及长生老人,皇甫思凝登时明了此事背后恐怕非同小可,道:“她……很难对付吗?”

凤春山道:“傅莲真算什么东西,若不是有一个好兄长,又嫁了一个好丈夫,谁会正眼看她?”

皇甫思凝道:“但你联系了予皇书院,是不是因为觉得有点棘手?”

凤春山目光微凝。宫冰玉临别时的言语流淌过她的耳畔,甜美如蜜,又森然似发自骷髅的眼窟,连回声也彻骨严酷。

“山山,我审问殷晗红鱼的时候,她说了些很有趣的话。”

碧眸晶亮,杀心已动。

“她的同伙是傅莲真,这个你已经知道了。但你一定很好奇,连你都不知道凤氏被这么一个有灭国之仇的女人渗透进来,傅莲真怎么会主动上门与她合作?又用什么取信于她?”

她道:“别告诉我是杀子之仇不共戴天,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之类的屁话。”

宫冰玉道:“你习惯戎马倥偬浴血奋战,太过轻视内宅了。”

她道:“殿下曾亲口说她狡险忌刻,笑中有刀。我怎么会轻视她?”

宫冰玉摇了摇头,道:“傅莲真告诉殷晗红鱼,是你利用出入璇玑司的机会,构陷书弦与外男私通。山山,不管你信不信,我们都太低估她了。”

她道:“那又如何?谁会相信,谁敢相信?璇玑司早已付之一炬,当年人员也死无全尸。凭她一面之词……”

宫冰玉认真道:“阿倾会相信的。”

她道:“我又不是你,为他痴迷为他疯狂,心心念念着杀光所有觊觎他的男女老少,恨不得与全天下为敌。我为什么要做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宫冰玉道:“他本来只以为我是幕后黑手,但现在多了一个你。”

她道:“别说傅莲真连师兄一个衣角都摸不到,哪怕她真的有本事把这件事透给他,无凭无据……”

宫冰玉道:“如果有人证呢?”

她微皱了眉,缓缓道:“丽谯君不是在你那里?”

宫冰玉道:“几个月前,她就不在了。我本以为是你设法救出了自己的小情人,看你们可怜,也就没有追究下去了。但我来了方棫后,才发现你居然耍了我这么多年……”

她道:“所以你也不知道丽谯君在哪里?”

宫冰玉道:“我会去找她。”

她道:“等我回了平西,一定会和傅莲真好好玩一玩。”

宫冰玉道:“她想杀你,却只敢来这种绑架威胁的阴招,还要假手于人,注定成不了气候。你真正要注意的在夜澜。阿倾不会杀我,但你就不一定了。”厌憎与无奈一闪而逝,“按照你自己的说法,书弦毕竟是东宫妃,与他有结发之谊……他看着脾气好,但是……”

“凤……凤将军?”

凤春山回过神。忽然凑得更近了,低声问道:“霜儿,你在为我担心吗?”

皇甫思凝心内一紧,道:“我……”

凤春山自问自答一般,道:“我知道,你不担心我,你担心的是旁人。”

破开自己的胸腔,小心翼翼地掏出那唯一温热的东西,虔诚地奉与她。

她却踩在脚下。

“你什么都没有了。令氏亡了,皇甫云来死了,令莲华不过一条自身难保的丧家之犬。你无依无靠。霜儿,只有我——只有我——”

“除了我,你一无所有。”

“你现在是生是死,都在我一念之间。我不给你吃食,你会饿死。我囚禁你,你便一步也踏不出去。我想对你做什么,你抗拒不了任何事。”

活生生撕开血肉,竟也不觉得疼了。皇甫思凝沉静道:“我曾经说过,如果有一天,你要杀我,我也恨不了你。”

凤春山的声音很温柔,仿佛在说缠绵悱恻的情话,道:“你还说过,我是你的,你是我的。你明白吗?你的命是我的,我让你死你才能死,不让你死,死了也得给我活过来。”

河灯,烟花,明灭的鬼火,纷飞的纸钱,盂兰盆节,细细吟唱的戏腔。

……华山畿,华山畿,君既为侬死,独生为谁施?

……奈何许,天下人何限,慊慊只为汝!

慊慊,又何止慊慊。

皇甫思凝眼睁睁望着凤春山的指尖落在了自己的眉心,将那一颗冰冷的汗水缓缓拭去。那只手沿着她的眉目轻划过去,掠动她细软的头发。未束起的青丝挽在耳后,蜿蜒而下,仿佛饱蘸了乌墨的银毫,一笔拖得老长老长。

另一只手无声无息地贴上来,扶住了她纤细的脖颈。

命门所在。

四目相对。

气息吹拂在彼此的脸庞,牵动鬓发,肌肤微微酥麻,有一种熟稔而遥不可及的亲呢。很温暖,暖得让胸口里生出了无数剑锋一样的骨头,如鲠在喉,硌得生疼。

凤春山松开了手,靠在了皇甫思凝身边。她掀开了车帘,意态闲适,道:“刚才是我不好,满嘴挂着死字,真是晦气。你看,外头多美,天高地阔,江山如画,百年风景依旧。我们的日子也很长。”

“霜儿,你生在方棫京城,从来没有见过下雪,对不对?这一回,你随我一起去夜澜看雪罢。每一年的雪都大极了,雪花像鹅毛一样飘飘洒洒,就像诗文里说的一样美…………”

她们这样相依相伴着,姿态再亲密不过。仿佛只属于彼此,是世间最静好甜美的眷属。

“我不放过你,你也别放过我。”

有情轮回生六道,犹如车轮无始终。

车声辚辚。伴着她们一路北上,踏入那座即将被白雪与鲜血淹没的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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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搓麻输了,哭着下桌奋起码字。

乙亥猪年在即,正好说个小知识。阖家欢乐的“家”,上头的“宀”,表示房屋;下面是“豕”,念shi,《说文》解释:“豕,彘也。”意为猪,比如骂人:“尔豕首也!”意思就是“你长得像猪头!”

所以自古以来,猪猪就是家中一宝,有猪才有家,要多吃猪肉才能开心过大年(?

最后恭祝大家新春快乐,平安康健,红包多多,连夜暴富!(*≧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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