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最西边有个林子,林子旁边有个土屋,崔大成指着土屋,这就是玉瑛姐的家。
三人走到木门前,崔大成叩门,唤着“玉瑛姐”,里面无回应。
“可能在义庄。”
崔大成挠着头,想了想,又带着二人,沿着村中小道,往义庄方向而去,一路上见到不少小片的腊梅林。
推开义庄木门,里边除了两具摆放的尸体,别无活人。
“平时玉瑛姐不在家中,就在这里,怎么会。”
这里也没找到人,崔大成迷惑不止。
施经纬踱着步,观察着义庄内的情形,这里的棺材和平日所用器具,都摆放的整整齐齐,他点头赞许,随口问道:“义庄平日都是韩玉瑛在打理?”
崔大成回道:“回大人,是的。”
施经纬赞道:“处处井然有序,看来还是个巧女。”
崔大成很是得意道:“何止是巧啊,在小的看来,玉瑛姐就跟神仙一样。”
施经纬轻笑道:“有意思,给本官说说。”
施浩瞅着阴森森的屋内,蹭了蹭施经纬,建议道:“这里确实潮气大,咋们换个地方?”
施经纬也觉里面是有些憋闷,三人站在山岗上,俯瞰下边的村落,远眺对面连绵起伏的山峦,顿觉豁然开朗。
崔大成找来茅草,将石块上的落叶和泥土擦去,干净后,才邀请,“大人请。”
施经纬笑着坐下,说道:“谢过小哥,你那个玉瑛姐如何个神仙法?”
崔大成憨憨一笑,坐在了施经纬身旁,他讲述起来韩玉瑛的早年生涯。
韩家世代都是仵作,韩玉瑛是女身,韩父不愿她做这种遭人忌讳的行当,可韩玉瑛偏偏就喜好这个。
韩父在验尸时,旁人都掩着口鼻躲得远远的,长发遮面的少女韩玉瑛却隔得很近,长发缝隙中露出的两颗眼珠,散发着专注的光芒。
一次,韩父不能勘验出尸体死因,向负责此案的县主簿请罪,县主簿冷冷一笑,挥了挥手,两个衙役提着板子过来,少女韩玉瑛护着父亲,不让衙役们靠近,她尖声叫着,说自己能查验出来,县主簿和衙役们都是一惊。韩玉瑛跑到尸体前,快速的检验一番,拿出纸和笔,在上面写了验尸结论,县主簿看了,惊得目瞪口呆,这纸上的文字有些歪斜,可对尸体的特征和死因的阐述且极为准确,专业术语,遣词用句,哪是出自一个少女手中,简直是做了几十年老干吏。
韩玉瑛刚成人不久后的几个月,韩父得了重病。面色蜡黄,枯瘦如柴的韩父躺在床上,对韩玉瑛临终嘱咐,他拿出一本书,递给韩玉瑛后便溘然长逝,韩玉瑛埋在父亲尸身上大声痛哭,外面雷雨大作。
韩玉瑛的本事很快就超过了他爹,韩父死后,玉瑛姐接着做仵作,女子为仵作,这可是破天荒的。
长发遮面还戴着面纱的韩玉瑛,穿上了仵作的制服,走在路上,这奇怪的打扮,让路人都是侧目。
山岗上,施经纬惊叹道:“女仵作,本官也是第一次听说。”
施浩顽皮一笑:“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大哥,你忘了那个女捕头?”
施经纬:“你怎么忽然提起她了?”
“女捕头,玉瑛姐做了捕头?”
崔大成抓着头,一脸迷茫。
施经纬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轻笑道:“没,你继续说,你的玉瑛姐神,神在什么地方?”
“那可就多了,三天三夜都讲不完。”
提起韩玉瑛,崔大成就是一脸崇拜,他继续讲述韩玉瑛成仵作后的事迹。
县衙停尸间内,中间是一具男尸,本县的三个官员,知县、县丞、主簿围着那具尸体,焦灼不安的走来走去。
“此人乃知府家奴,死在本县,要有个说法才行,你们说说,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知县指着尸体,望了望左右,要询问两个副官,县丞和主簿都是畏畏缩缩,他们也没能提出个说法。
知县跺着脚,气呼呼道:“得想办法,养你们白吃饭的?本官乌纱帽不保,你们也别想过好日子。”
主簿忽然眼前一亮,说道:“太爷,要想查清此人死因,只有一个人。”
知县瞪了瞩目一眼,啐道:“早不说,快传!”
未久,一个公差带着披着面纱的韩玉瑛进来。
知县打量了韩玉瑛一番后,脱口而出:“好年轻的稳婆。”
主簿说道:“大人,她是仵作。”
此女是仵作?知县等人好奇的站开,韩玉瑛走进尸体,双手在尸体四肢和脖子等部位细细查验,还低头在尸身的前胸与头上闻嗅。
韩玉瑛检验了很久,主簿见知县和县丞不耐烦起来,催问:“好了没?”
韩玉瑛没有马上回话,她站开几步,有两只苍蝇飞来,在尸体头上绕转。
韩玉瑛问道:“他生前最后去了什么地方?”
主簿回道:“春华楼。”
韩玉瑛说道:“对了,去那里抓人吧,凶手就是接待此人的歌姬。”
知县有些不满了,嚷嚷道:“仵作,你得再说清楚些,这人是能乱抓的?”
“此人的致命伤就在后脑,剃掉头发,即可发现针眼,他脖子上有细微的抓握痕迹,乃是和女子亲热时留下的,此外,他身上还有香粉味。”
韩玉瑛指着地上的尸体,解释起来,知县半信半疑,挥挥手,指着尸体的头部,两个衙役过去,用剃刀快速将头发剃掉,而后将尸体头部抬起,果然在后脑勺发现一丝小小的针眼。
公差部队包围春华楼,进出的客人本来带着快意的笑,立刻被吓得面如土色。
随即,大队公差冲入,里边的妓女和客人们顿时鸡飞狗跳。
一小队公差冲上二楼,踢开一个房间。
一个花枝招展的妓女正在将细软收进包裹,见到破门而的公差入,妓女知恶事败露,一下晕倒过去。
听到这里,施浩问道:“她是如何很快判断伤口就在后脑。”
崔大成还未回应,施经纬先说了,“苍蝇,一定是她看到有苍蝇绕着头飞,证实了她的推测,《折狱龟鉴》和《洗冤集录》上就记载了不少苍蝇断案的例子。”
崔大成竖起大拇指,说道:“对,玉瑛姐后来跟我说,她当时也是受了苍蝇的启发。”
施浩很是得意道:“我大哥马上也想到了,大成,你的神仙玉瑛姐也不过如此吧。”
崔大成不以为然的撅撅嘴,啐道:“别慌嘛,玉瑛姐还有一手,她的腊梅饼堪称绝技。”
施经纬说道:“腊梅饼乃是以腊梅和白葱、辣椒、食盐和在一起捣碎,再做成饼子,有伤痕不清处,以烧炙的腊梅饼来回熨烙,伤口会自然显现,此为仵作常用之物,你竟说是绝技,恐怕有些托大。”
崔大成说道:“玉瑛姐的腊梅饼除了大人说的配方,她还加了其他东西,不仅可以印出外伤,连内伤都能发现。”
施经纬这时有些好奇了,嘀咕道:“以腊梅饼还能发现内伤?”
崔大成说道:“对,而且味道还很好吃呢。”
“什么,你吃过?”
听崔大成说他吃过腊梅饼,施经纬只觉不可思议。
一日,韩玉瑛正用酸醋涂抹擦拭一具男尸的上身,门开了,崔大成钻了进来。韩玉瑛头也不回,问道:“大成,你又来干什么?”
崔大成说道:“跟姐姐学本事。”
韩玉瑛摇头叹道:“这门本事不要学。”
“我就要学,别人觉得恶心,我却觉得好玩。”
被拒绝了,崔大成眼珠一转,竟小孩子般撒娇起来。
韩玉瑛苦笑摇摇头,不再言语,继续擦拭男尸。
靠墙的小桌上有个小竹篮,里面有数块饼子,崔大成拿起一只塞进嘴里,啃得簌簌作响,还直是赞,“玉瑛姐,这什么饼,挺好吃的。”
韩玉瑛扭过头,大半张脸掩在长发下,露出的一只半眼睛泛着苦笑不得的神色。
崔大成帮着韩玉瑛将男尸抬到外面的一个小地窖前,放在一块草垫上。韩玉瑛往地窖里丢入干柴,点燃后形成一块块木炭。
同时,韩玉瑛叫崔大成点起一柱很长的香。
而后,韩玉瑛将酸醋和烈酒倒入木炭中,顿时热气蒸腾,马上将草垫上的男尸放在地窖口,以蒸汽薰之。
那柱香在慢慢燃烧,韩玉瑛另在旁起了个小灶,燃起火,在上边烤起了竹篮里的腊梅饼。
崔大成望望腊梅饼,又望望尸体,脸色有些不对了,他感到哪里不妙,却又说不上来。
香燃尽后,韩玉瑛将尸体取下,用红绸包裹,用腊梅饼在上面来回熨烙,平整的红绸上出现细细的丝纹。
这时崔大成知道问题在哪里了,他只觉恶心,肚内翻滚,喉头抖动,跑到旁边大吐一阵。
施浩的大笑声在山岗中回荡,施经纬连推了他几下,施浩忍住之后又是大笑。
崔大成愤愤道:“别得意,哪天你睡着了,我喂你吃。”
“大成,你刚才说她的腊梅饼可以发现内伤。”
施经纬及时将话题转移开了,
崔大成说道:“对,外伤靠双眼看,内伤是靠听。”
崔大成描述起他看到的场面,韩玉瑛用腊梅饼来回熨烙,平整的红绸上出现细细的丝纹后,她又贴耳于尸体,闭上眼,细细听着,随着腊梅饼在尸身上滚动和摩擦的声音传来,韩玉瑛的脑海中慢慢形成了此人的骨骼、肌肉和经络图。
施经纬叹道:“能听出内伤,本官不及也!”
崔大成歪嘴笑道:“这不算什么,我玉瑛姐还有更神的呢。”
施浩啐道:“你能不能不卖关子?”
“施浩,住口!”施经纬先喝住施浩,又望着崔大成,问道:“大成,你要说的是不是韩玉瑛能解尸语,通幽冥?”
崔大成奇问道:“大人也知道?”
施经纬说道:“本官是听别人说起。”
崔大成叹道:“其实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并没亲眼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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