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白了就是怕高祖皇帝即位之后,因他的血脉而对他产生忌惮,他为求自保,只好去掉皇姓。kenyuedu.com
姑苏野更不明白了:“这有什么不妥的吗?亲上加亲不是更好?”
“取其皇姓,虽是他自己请求的,但总归是有几分侮辱在里头,百年来长孙氏虽一直替大顺阻蛮夷入侵,但和朝廷的关系一直很微妙。”玉珥摇头笑道,“与其说他们臣服超朝廷,倒不如说是互不干扰的两个独立个体,他们也不是替朝廷阻挡蛮夷,而是为自己。”
姑苏野张了张嘴,半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嘟囔着说:“这都是什么一套一套的,我听不懂,自己要求去皇姓,怎么子孙后代还怨上别人了?你们中原人都这么弯弯绕绕的吗?”
玉珥揉揉眉心,声音慵懒中带着不加掩饰的笑意:“中原人自然不全是这样,只是看什么人对什么事罢了。”
顿了顿,她抬头看向萧何:“长孙云旗现在何处?”
“应当是在来草原的路上。”
“且等他到来再说。”
玉珥起身,轻轻一拂袖,宽大的袍袖在风中卷起一道流畅的弧度:“正事谈完了,我们去吃饭吧,朕都快饿死了。”
福德全及时从帐外走入:“回禀陛下,膳食已准备好了。”
先帝驾崩后,这位老臣在宣读完圣旨后,曾想自缢了之,追随先帝而去,是被下人及时发现才救下一命,玉珥体恤他这些年劳苦功高,想送他去一处世外桃源颐养天年,但他自己拒绝了,他想留下玉珥身边伺候,玉珥也就答应了。
玉珥对姑苏野扬扬下巴:“走,同朕用膳去。”
“好啊好啊。”
走到帐篷门口,玉珥回头对福德全说:“让世子妃也一同来用膳吧。”
“遵旨。”
草原的食物和中原不大一样,他们多是吃烤全羊之类,玉珥吃不大惯,但入乡随俗,她倒也不挑,没想到今天这一桌,竟都是帝都菜,她挑了眉看向姑苏野,姑苏野咧嘴笑道:“特意找的。”
果然是。
玉珥摇了摇头:“下次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草原不必中原,谁知他找来这么多帝都菜是废了多大功夫。
孟涟漪很快来了,她的宫帐本就离得不远。
“参见陛下。”
“长姐有孕在身,不必多礼,坐下吧。”
孟涟漪被侍女扶着坐下,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熟悉又陌生的帝都菜,她嫁入草原两年,就有两年没吃过帝都菜了……她慢慢喝着莲子羹,莫名得觉得这莲子羹甜得有些让人反胃。
她眼角余光偷偷去看首座的玉珥,她一身绣四爪金龙宽袍飘逸而威严,只是那样静静地坐着,浑身也都散发着一股尊贵不可亵渎的气息。
晚膳之后,孟涟漪婉拒了玉珥让福德全相送的好意,和侍女慢慢往回走,她的脸色明显不郁,身边的侍女知晓她心思,也忍不住嘟囔:“世子怎么对陛下也太殷勤些了吧。”
另一个侍女也跟着道:“就是,王妃下嫁草原两年,哪里曾得世子亲自亲猎乳鸽进补?哪里曾吃过一桌子的帝都菜。”
“休得胡言!”孟涟漪低声呵斥,“我们都是陛下臣子,臣子为吾皇尽心,理所应当。”
侍女为她叫屈:“可奴婢还看见世子亲自为陛下做藤萝饼,还跟陛下在草坡上面……这也太……”
话未尽,孟涟漪冷眼扫去,侍女立即跪下,诚惶诚恐道:“奴婢知罪。”
身后隐约有欢声笑语,她慢慢转身,望着那顶通亮的帐篷,袖子下的手微微捏紧,声音亦是不冷不热:“她是嫡出,如今又为九五之尊,本就该比我好。”
第四百七十五章死而复生的妘瞬
长孙云旗他们的脚程很快,原本预计他们要三日后才能到达草原,没想到第二日便到了,玉珥在草原跟萧何练射箭,福德全快步走过来说:“陛下,长孙大人到了。”
他身后跟着的便是长孙云旗,他大概还去换了件衣裳,身上并无风尘仆仆之相,撩起衣摆跪地:“臣长孙云旗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长孙大人请起。”玉珥虚扶起他,关切问,“这一路可好?”
“虽遇险阻,但万幸无妨,得见陛下。”
他说得轻描淡写,玉珥却是知道,别的不提,就说他们进入草原这一关,外面满是反军的暗哨,他们能进来必定还跟他们交过手。
玉珥将弓箭抛给萧何,率先走入帐篷,长孙云旗紧随其后。
长孙云旗在先帝在世时便奉命去清缴蜉蝣刺客团,他做得很好,除了千鸟和夕雾仍旧在逃外,其他刺客已经都被绳之以法,他还顺路平复了几处席白川设下的烟雾弹,也算功不可没。
玉珥主要和他商议的还是向北沙长孙借兵之事。
刘季来跟萧何交换岗,拐过一个帐篷时,无意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微微一愣,立即跟上去。
那身影穿浅绿色劲装,长发高束,简单利落,虽是男子装扮,但身形分明就是女子,她正跟一个小厮说话,刘季越走近,越能听见他们的说话身,她的声音清冽,与生俱来一股寒气,却是他最魂牵梦绕的语调。
刘季清楚得感觉自己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剧烈的,不可抑止地颤抖,他脚步停下,忽然不敢再靠近,他怕那道身影转过身时不是他心里的那个模样,这个碰巧织好的泡沫幻境又会一炬成灰。
忽然,那身影微侧,露出小半边脸,轮廓如记忆里一般,果然是他思念了无数日夜的人。
他的呼吸停了一瞬,终是忍不住将那个在唇齿间来来回回缠绵的名字呼喊出声。
“妘瞬!”
可那人没回头,她冲小厮一颔首,径直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妘瞬!”
她依旧没有转身,刘季忍不住追上去,一把按住她的肩膀:“妘瞬,你为什么……”
妘瞬瞬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了起来,挣开他的手,倏地往后退了几步,一声低喝听起来危险十分:“别碰我!”
她看着他的眼神那么陌生,覆着一层冰雪,看得刘季一阵心寒:“妘瞬,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刘季啊。”
妘瞬微微眯起眼睛,像是在审视他。
刘季再也控制不住,连忙两步上前,一把抱住了她:“妘瞬,你这段时间去哪里了,我到处找不到你,我……”
从骨子里厌恶被人碰触的反骨激起,妘瞬挣了两下没挣开,干脆一掌打在他的胸口,一点都不留情,饶是刘季都被击退几步,捂着胸口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我说,别碰我!”
在刘季的记忆里,妘瞬虽然冷漠,看似不和任何人亲近,但也绝不会对他如此大打出手,她这是怎么了……
他们争执的地方离玉珥他们议事的营帐不远,她在里面听到动静出来。
“怎么了?”她的目光一转,从刘季身上落到了妘瞬身上,一愣之后也是惊讶,“妘瞬?!”
妘瞬只是看着她,眼神很陌生,有戒备,有疑惑。
玉珥见状不明所以地看向刘季,后者没看到她,一直紧盯着妘瞬,倒是长孙云旗忽然上前,拉着妘瞬跪下:“舍妹不懂规矩,冲撞圣驾,还请陛下恕罪。”
“舍妹?她是你妹妹?”玉珥更懵了。
刘季立即激动道:“她是妘瞬!陇西道溧阳县妘氏世家的人,怎么可能是你妹妹!”
长孙云旗说:“实不相瞒,舍妹是我从一处断崖救起的,她失忆了,以前的事都不记得。”
“失忆……”
玉珥皱着眉头走到妘瞬面前,蹲下来和她平视:“妘瞬,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妘瞬认真地看着她,摇摇头。
玉珥知道她摔下悬崖,猜测的大概就是那时候磕到脑袋导致失忆,她轻摇了摇头,虽然很遗憾,但不管怎么说,她人还活着对他们来说就是最大的安慰。
“让沈御医给她看看吧。”
沈御医很快被刘季拉过来,他仔细号了号妘瞬的脉搏,又去看她的后脑勺,仔细询问了些事情,才起身对玉珥回禀道:“启禀陛下,这位姑娘后脑重伤,有淤血,现在最好先排去淤血,再用针灸刺激,应当有五六分把握能让她恢复记忆。”
玉珥看向妘瞬:“你可想恢复记忆?”
妘瞬毫不犹豫地点头,任谁都不想做一个没有过去的人。
玉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妘瞬下意识躲开她的手,但很奇怪,她对她的排斥比并没有对其他那么重,她看着她,无波无澜的眼里浮现一点茫然,她在想,或许她们真的曾经认识吧。
玉珥对沈风铮说:“从今天起,沈御医你就负责为她医治吧。”
“臣遵旨。”
沈风铮还要对她做其他诊治,玉珥带着其他人离开了帐篷,她走了几步回头看长孙云旗:“适才朕所说,你可听清了?”
长孙云旗躬身拱手:“臣领旨。”
“好。”玉珥道,“不过此去北沙千里迢迢,路上必定有埋伏,你独自一人怕是不安全,我让萧何护送你前往。”
姑苏野跟了他们一段路了,一直找不到机会插嘴,听到这儿忽然探头过来:“与其让萧何送,还不如我送吧,草原我熟悉,我戴他走小路,避开外面那些混蛋。”
这倒也是。
萧何虽然擅长探路,但到底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他带路远不如姑苏野来得好。
“也好。”
长孙云旗道:“事不宜迟,臣等即刻启程。”
他说完,目光又不禁看向帐篷,玉珥知道想什么,肯定回复:“妘瞬于朕有恩,朕会好好照顾她的。”
“臣告退。”
长孙云旗和姑苏野当晚就出发,如果顺利的话,他们能在半月内回来,不过在他们没有回来之前,他们注定是要一直提心吊胆着。
第四百七十六章亲疏
玉珥从他们走后,心神一直有些紧张,有时候梦里都觉得呼吸困难,半夜惊醒次数更不在少数,她坐在床榻边,想要思索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怎么会这么慌张,想了半天没想出什么,她也睡不着,干脆披衣下床,从柜子深处拿出一个小木盒。
去年她一直做一些怪梦,她将梦见的东西写在纸上收藏起来,想看看能不能拼凑成一个完整的故事,可惜总是少些什么东西,无法将其串联在一起,就像是一串原本成串的珍珠项链,被人拿走了几颗,剩下的虽依旧能串在一起,可只要细心一挑,都能发现那长度根本不足够。
她拿着烛台去照,看到一张她梦见席白川在城门口被斩首的纸张,微微怔愣,细细回想那个梦境,好似是他造反之后被她所抓……玉珥心头一惊,手一抖,纸张落地,手中的烛台倾斜,火苗焚烧了纸张。
她忽然忘记了反应和动作,像是被什么强大的拉力拉走了魂魄,拉入了一个混沌黑暗的世界,眼前有光影快速掠过,她在那些光影上看到了自己和席白川,可那些画面都不是她经历过的,她看着很遥远,就像上辈子的事。
“陛下?”
“陛下?”
玉珥恍神之际,有人轻摇了摇她的肩膀,她这才从那个幻境回神。
摇她的人是福德全,他一脸担忧紧张:“陛下,您怎么赤着脚站在地上?哎呀,您的肩膀怎么这么冷?您站多久了?”
“没多久啊,朕就……”玉珥说着看向帐篷外,竟发现外头已经光芒万丈,天竟然亮了。
玉珥咋舌,她记得自己下床时也才三更天,怎么会天亮了?她也没感觉自己走神了多久啊。
“陛下?”
惊讶之后,玉珥心情复杂,摇摇头:“没事。”
她讲盒子重新返回柜子里,目光从地上的纸张灰烬一扫而过。
“更衣。”
……
皇帝的服饰多是明黄色,绣着腾云驾雾的金龙,玉珥原本从不在意自己穿了什么,今天却看着那抹明黄有些烦躁,随手抓了另一件月白色圆领袍,束了一个男子发式就出帐篷了,她去平原看将军们练兵,他们已准备好要突围离开草原,自然要抓紧时间提高战斗力。
她正看得入神,身后忽然有人轻声道:“见过陛下。”
“长姐。”她回头一看,是孟涟漪,嘴角释开笑意,“长姐平身。”
“谢陛下。”
也不知是生在帝王家骨子里天生冷情,还是她真不擅和女子谈她们最爱的风花雪月,以前在皇宫时,她和姐妹们也很少来往,此时跟孟涟漪的并肩散步,多数时间也是沉默。
走了一段路,玉珥零零散散问了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孟涟漪有问必答,话也不多,直到走到高坡上,她们眺望着远处,见百里外‘孟’字战旗迎风招展,才问:“陛下,九皇叔真的是灵王遗孤吗?”
玉珥望着那面旗帜,微不可闻地点了头。
孟涟漪神情万般晦涩,像是很痛心,叹息一声:“臣妾初闻此消息,也是万般不信……唉……”
“信不信,总之都是已经发生了的事了。”有时候人的力量就是这么渺小,即便早就知道会落得如此地步,可拼尽全力还是无法挽回。
孟涟漪忽的问:“那父皇驾崩又是否与那反贼有关?”
玉珥闭上眼睛,沉声说:“父皇曾中苏域之毒,身体大损,再加上操持国事,担忧前线,日积月累的种种症状,终究是回天乏术。”
身后传来嘤嘤哭泣声,玉珥转身看孟涟漪泪流满面,知道她是为父皇难过,从袖子里拿出手帕:“长姐节哀。”
孟涟漪抽泣着说:“臣妾还想着,等我孩儿出世,随夫君去帝都拜见……谁曾想这一别竟是天人永隔。”
她哭得很难过,毕竟是父母血缘,提起难免回心酸,一时失态,直接靠上了玉珥的肩膀,玉珥比她高些,她靠过去她也不好避开,只好将手在她后背轻拍了拍:“父皇在天之灵,会看到的。”
她哭了一会才退开,用手帕擦去眼泪,声音沙哑道:“臣妾冒犯了。”
玉珥笑道:“你我本是姐妹,私底下就无需顾虑这些。”
人的感情很微妙,她在她肩上哭过这一场后,她们之间原本若即若离情分好像一下子拉近了,走回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