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玉珥神情依旧踟蹰,了然道,“皇儿不想让无溯上战场?”
玉珥在心里苦笑,她的确是不愿席白川上战场,但她同样没有理由去阻止,只能躬身,一板一眼道:“怎么会,军国大事父皇决断即可。lehukids.com”
顺熙帝定定看了她片刻,见她果然没什么想说的,便道:“朕乏了。”
“儿臣告退。”
玉珥刚要走,顺熙帝忽然瞥见案桌上的几份奏章,喊住她说:“这里有几份奏折,你且帮朕看看,看完再回去吧。”
“是。”
顺熙帝离开御书房回养心殿休息,玉珥便将那几份奏章从龙案上搬下来,放在茶几上,一份一份看下来,再用红笔批阅,她也是一忙起来就忘了时辰的人,内侍添了几次茶水,挑了几次华灯,她都没有去注意,直到将高高一叠奏章看完,才发现天已经蒙蒙亮,早朝要开始了。
一晚没睡,她却一点都不困倦,简单梳洗一下,又去金銮殿上朝了。
早朝顺熙帝提了要和汉王衡王开战,大臣们意见不一,有的赞同,有的则是提出各种弊端主张讲和,但顺熙帝这次战意一决,当场就点了刘禅为主帅,席白川为监军,玉珥无声地喟叹一声,心想算了,去就去吧,也许真是她多虑了,以前席白川也当过出征过不少次,应当不会有事。
早朝将散,忽有急奏传来——汉王和衡王联合数位藩王,在闽河道以清君侧为名义,起兵了!
“真真是岂有此理!这些乱臣贼子!”顺熙帝怒不可遏,虽说他也想对汉王和衡王用兵,但他主动出兵是一回事,他们主动出兵是另一回事,他已然感觉到自己身为帝王的权威被挑衅到,他立即下令,让刘禅和席白川明日午时出征闽河道,此战只能胜不能败!
散朝后,满朝文武都是心事重重,生在和平年代,战争无疑是最恐怖的东西。
玉珥也没想到,竟然来得这么快,她还以为还有时间给她再做其他事,现在这种情况,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
明日午时……明日午时……只剩下不到一天的时间,他就要出征了吗?
她想事情的时候喜欢低着头,在转弯处她抬起了头,恰好便看到前方长廊不远处站着一个人,他穿着暗红色的官袍,立在一盏华灯下,那张脸,是她的脑海中最熟悉的模样,她看着他,他似乎感觉到,忽然抬起头,四目相对,像有暗波在他们之间流转。
“皇、皇叔”她踟蹰地喊了一声,他也不知道听到还是没听到,总之没有回答,只是那样一言不发地看着她,那双潋滟的凤眸里充斥着她看不懂的神色。
玉珥在他这样的目光下,分外不自然地避开。
过了一会儿,她还是走了过去。
“皇叔你要回东宫的吗?一起走吧。”她故作轻松地说道,好似他们曾发生过的那些不愉快都是不存在的一般。
但其实,这是这么多天以来,他们之间的第一次对话,玉珥才知道,原来他们之间也会有相顾无言且尴尬的时候。
席白川什么都没说,只转了脚步,和她并肩一起走。
玉珥不禁用眼角的视线偷瞄了他几眼,她明明是有很多话说的,这么多天都没有交流,她都不知道憋了多少话,可现在有机会可以说了,她却发现自己说不出口。
一直到东宫,他们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第四百四十八章我们还是分开吧
进了东宫的大门,她的寝殿在这边,他的偏殿在那边,是完全不同的方向,他们必须要分开走了。
玉珥终于忍不住,苦笑了一声:“你想一直都这样不跟我说话吗?”
席白川眼睫微垂,看着地面,玉珥摇头轻笑:“为什么你总是一副,无论如何都是我的错的样子?”
他终于抬起头看她,轻声反问:“晏晏,那你想对我说什么?”
玉珥摇摇头,她不是没话说,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之间的隔阂,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无限地扩大。
听不到她说话,席白川主动问:“你想我出征吗?”
“我不知道,这是父皇的意思,我没有资格说不。”
席白川轻笑,但却不复平时的风华绝代,更多的是自嘲和讽刺:“你不知道?其实你是不想我走了吧,在你心里,我恐怕成了那个最值得怀疑的人,你怎么会让我在这个节骨眼离开。”
他又说对了。
看看,他总是能轻而易举猜中她的心思,而她却永远都看不懂她。
“晏晏,我们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明明我一直很用心在经营我们之间的感情,可是结局好像一点都没有改变,就像前世一样,我们到底不是一路人么?”
玉珥心里闷得慌,涩然地笑:“那你告诉我你到底想做什么?难道在你心里,我不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吗?你有什么事不能告诉我?让我替你分担啊,你每次都让我猜,而我每次猜了,你却总觉得我是在胡思乱想,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做?”
“这么说,是我在逼你?”席白川摇了摇头,忽然伸手抚上她的头,“我没现在办法告诉你,晏晏,你信我好吗?”
信你?
玉珥笑了,又来了,又是叫她信他,这句话他说了多少次了,每次都是这样,毫无理由地要求她信她,却不想,他到底做了什么值得她无条件信的?
扶桑回国的一路安排追兵追杀她!
南海慕容府内暗杀即将说实话的慕容英!
还有苏安歌!还有妘瞬!
他做了那么多事,哪一件不是将她伤得体无完肤,可他不曾解释一句,只会一味的要求她信他,他怎么能、怎么能这么自私呢?
她道:“看来,我们还是只能这样分开了。”
席白川眸子一缩,被她的话震地心湖发颤,玉珥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经恢复平淡:“皇叔,早点休息。”
玉珥说完,头也不回地往自己的寝殿走去,她一个晚上都没睡觉,一直都在用脑,现在好累了。
席白川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走远,指尖抑制不住颤抖。
分开?什么分开?
现在分开,还是从此分手?
她怎么敢说出这种话!她怎么敢就这样轻描淡写结束他们之间的感情?她怎么能这样单方面宣布结束?他等了她那么多年,她以为她说分开他就会听吗?
别做梦了!
席白川咬紧牙关,拂袖而去。
玉珥回到寝殿,经不住疲惫,靠在软榻上沉沉睡去,直到被汤圆唤醒,才发现已经日落西山,她竟然就这样睡了一个下午,什么都没做。
“快扶我起来,我还有一大堆奏折没看呢。”玉珥猛地站起来,大概是因为饿了一整天,一时有些无力,刚站起来便觉得头晕眼花,又重新跌坐回去。
汤圆急道:“奴婢先给您准备点吃的吧。”
“也好。”
玉珥重新靠回软榻,闭上眼睛调整精神,汤圆让御膳房准备了食物送来,玉珥要吃的时候,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清心殿的那个清公子,病好了吗?”
当初楚恒清冒充楚一清进宫被她发现,席白川主张将楚恒清放回去,换回真正的楚一清,玉珥同意了,又因为两人相貌有所差异,所以在楚一清来了之后,他们便对外宣称他生病需要静养,足不出户至今已经有一个多月,想来外面的人应该不怎么记得这个人了。
汤圆点点头:“好像是好了些,奴婢也许久没去清心殿看了。”
“你就知道往乌溪那边跑。”玉珥斜睨了她一眼,满意地看到她脸红耳赤才罢休,笑道,“好了,你去清心殿将那个清公子召来我看看。”
“遵命,殿下。”
汤圆笑得格外高兴,估计又是自己脑补了什么少儿不宜的事情,玉珥无奈,她其实只是好奇,真正的楚一清长得什么样罢了。
大概是因为肚子饿的,她今天吃的格外多,等到楚一清被内侍带上来时,她已经一个人吃掉了大半的食物,都不好意思叫他坐下一起吃。
楚恒清阴柔美艳,但是这个楚一清,虽然长相也颇为俊秀,但是相比之下,还是要略逊色些,不过有一点倒是真的,这两人从某些角度上看,的确有六分相似。
他站在那儿,挺直着腰,身姿倒是颀长,就是脸色有点白,看起来真像是大病初愈的样子。
“坐下吧,不必拘束。”玉珥道。
“谢殿下。”楚一清唯唯诺诺地回应道,在一旁默默地坐下,样子还是拘束得很,玉珥将宫人们都挥退,本以为这样能让他放松一点,但万万没想到,他的耳根竟然全红了。
玉珥:“……”
“其实本宫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你在这里住的还习惯吗?缺什么?少什么?尽管跟宫人提,别委屈自己。”
楚一清顿时紧张起来:“没有委屈,小人怎么敢说委屈。”
玉珥看他这个样子,也没了继续和他闲聊的心思,放下筷子:“算了,我们还是开门见山地说吧!相信你也知道你哥哥楚恒清,曾假扮你进宫的事情,虽没做什么,但毕竟不是一件小事,本宫希望你能保密?”
“是,是,小人绝对不会乱说的。”看他的样子,真是在蒙国皇宫里被人欺负惨了,玉珥难免同情,好歹也是个皇子,皇族血脉,竟然一点魄力都没有,像是只要个嗓门大点的,都能将他吓晕似的。
玉珥说忽然说:“我知道,你并不想待在宫里。”
楚一清猛地抬起头,看起来想跪下去,玉珥摆手道:“别怕,我说这些不是想来治你的罪,本宫只是想和你做一个公平交易。本宫承诺,只要你在东宫期间任何事都配合本宫,将来有合适的机会,本宫一定放你出宫,出宫后,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真、真的吗?殿下,您真的可以放小人出宫吗?”他的神情一下子鲜活起来,但是还是略显忐忑,不大敢相信有这种好事,再三确认了几遍。
玉珥笑了笑:“当然真的,本宫看起来像是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吗?只要你配合我,我必定送你出宫。”
玉珥怕她父皇又想给她立什么太女夫或良夫,只能找个人里当挡箭牌,楚一清是最好的选择,如果是他的话,非但名正言顺,而且他父皇碍于两国邦交,也不好说什么,简直一举两得。
第四百四十九章他到底是她的什么人
想到这儿,她的心情好了些,吃了晚膳就去暖阁继续看奏折,她隐约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一件什么特别重要的事,但又不记得是什么事,想了一会儿也就不想了。
第二天午时,大军出征,玉珥代顺熙帝送大军出城,她骑马走在席白川的战马身侧,默不作声地送他到了城外,按说她该回去了,但她还是继续往前送,也没有人敢阻止她,一直到十里长亭,她才停了马。
“皇叔,祝你旗开得胜。”
走了这么长一段路,只是想说这一句话?
席白川看着她,忽然抓过身后一个旗手手中的红旗,旗帜迎风飞舞,恰好遮住他们两人,他倾身过去,吻住了她唇。
光天化日,在十万大军面前,他强吻了她。
玉珥只觉得轰隆一声,她的脑袋完全炸开了花。
“你……”
他稍稍分开,声音低沉压抑:“你别想和我分开这样的话,我不会同意的,你是我的,这辈子都只是我的。”
玉珥倏地红了眼眶,几乎将下唇咬出了血:“我是你的,那你是我的吗?”
“是。”
像是得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保证,她阴郁的心情一扫而空:“那你一定要回来,回来我们再好好谈谈,好不好?”
“好。”
席白川缓缓一笑,将旗帜丢还给那个士兵,最后看了她一眼,策马飞驰离开。
顺熙二十二年十二月初,十万大军南下平乱,玉珥在原地眺望,直到看不到席白川身影时才转掉马头回宫。
玉珥才进宫,刚想去御书房复命,萧何神出鬼没地出现在她身后:“殿下。”
“嗯,你去把大军行军地图给我拿一份过来。”玉珥想估摸一下,他们多久能到闽河道,这次他们去的地方江川多,恐怕要走不少水路。
萧何点点头,但又看了她一眼,神情犹豫,忍不住问:“殿下,您是不是忘记什么事了?”
“忘记什么事?”玉珥脚步一顿,仔细想了想,“啊,我想起来了,子墨写了一封信给我,还在你那儿对不对?”
萧何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是。”
玉珥捶捶自己的脑袋,失笑道:“昨晚被父皇留在御书房看奏折,我老觉得我忘记做什么事,我现在记性怎么越来越差了……”
她的神情在看到信件内容时忽的一变,她脸色本就是偏白的人,此时更是近乎透明,萧何紧张地看着她,伸手将扶不扶,谨防她跌倒:“殿下?”
玉珥的确感觉人很不舒服,她胸口一阵闷痛,像是无数针头在扎,闷痛的,难以忍受的,她手脚冰冷无力,连忙走到墙边,靠着墙才能勉强站稳,但脸上依旧是一片惨不忍睹。
萧何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失态道如此地步,惊疑未定:“殿下!出什么事了?!”
玉珥扶着额头,看起来好像恨不得打自己两巴掌:“我怎么就不早点看到这封信呢!我怎么就不早点看到这封信呢!”
“殿下,是否付大人那边有进展。”
“你自己看吧。”玉珥说不出口,将信件随手塞在他的手上,摇摇晃晃地往前走去。
萧何一目十行看完,也是惊愕,连忙追上她的脚步:“殿、殿下,这可如何是好?”
“我怎么知道?”
“要不属下去把琅王爷追回来?”
“他是大军监军,你要用什么理由把他追回来?”玉珥摇=头,“没办法的,是我的错,我要是昨天看了这封信就好了。”
如果她昨天在桥上肯看这封信,她无论如何都会阻止她父皇让席白川出征,可她偏偏没看,现在他身负皇命,谁能奈他何?
“可……难道就这样放任琅王爷离京,万一他……”
萧何的话像警钟一般在她耳边狠狠敲响,她脸色倏地一变,像是什么心思被窥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