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像对这张琴感兴趣？”
徐清辉试探性一问。
“我最近几个月常常接触它，好奇而已。”
海月把自己的好奇归结为这个，不然她总不能说自己是莫名其妙感兴趣吧？
“好了，今天先到这里。寒假一开始，你就可以整理行李住过来了。到时候你陈师兄也会回来继续授课。”
“那师傅呢？”
“他可能暂时不回来了，老家那边毕竟是他的家，总不能一直一个人漂泊在外。”
徐清辉的话听着好像他是长辈一样，感觉怪怪的。不过海月也只当成他是对师傅老人家的关心。
毕竟唐家的子女并无延续斫琴这门手艺的孩子，反而是师傅收的弟子在传承他的衣钵。
“那我怎么跟师傅说清楚我不想继续学琴的事？”
见她还没断了念头，徐清辉突然有点不悦。他也不答话，转身进了茶室。海月只好收回其他的话，赶紧跟着进去。
“点茶可会？”
“呃，没学过。”
海月尴尬地摆摆手，生怕她让自己展示。这种高难度的雅致生活情趣，她一个学生怎么可能有机会接触到，更不要说会字了。
要说这几年杭城胜行学习宋韵文化，加上电视剧的加持，点茶这门技艺已然成了新宠儿。
很多学有余力或者父母重视孩子课外活动的家庭，基本上都会给自家孩子报个课外活动，而去径山学点茶就是其一。
“坐吧，想喝什么茶？”
“你会啊？”
海月着实吃惊不已，一个大男人会点茶，怎么看也怪。可是为了品尝一下所谓的点茶茶品，海月还是忍着冲动而出的话。
她家老妈常告诫她:话出口前要三思，不可脱口而出，那可收不回来。
小时候她一直也没搞明白为什么要这么注意讲话，总觉得是老妈繁琐婆妈。后来随着年岁渐长，接触的老师同学多了，慢慢地，就有些理解了。
只是，有时候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免不了范了一吐为快的蠢事。
“你这个动作还挺好看的。”
看着看着就有些痴了。竟然还有这么好看的动作，行云流水，缓缓而就。弹琴没有见到，今儿点茶却是长见识了。原来徐师兄还有这么“雅致”的一面。
从茶饼研磨到最后的构图，海月看着看着竟有些恍惚。
“尝尝看？”
递过来的茶杯让她回神，看着杯里栩栩如生的桂花，海月会心一笑。
“我妈先前摘了不少桂花，又是做桂花茶，又是做酒酿圆子，还做桂花糕。想不到这冬日里，还能喝到师兄做的“桂花点茶”。”
“口感如何？这是龙井茶饼，市面上不多见。”
“嗯，还不错，略有点苦味，不过一会就没有了，和平常喝的茶还真是非常不一样哩。”
其实她不是第一次喝点茶，可是呢，不自觉得，她就自动忽略了上一次的记忆。
至于为什么？
海月自己根本无从细思。大约是上一次和这一次情景不同吧。
“学琴的事，你不如考虑清楚再下定论。寒假还是先按原计划走，如何？”虽然是问话，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海月抬头看了看他，发现他这会儿的神情跟之前很不一样。有种不容反驳的意味。
“哦，那我……再考虑……考虑。”
这个时候谁还那么不识趣去硬杠啊，吃人嘴软，当下还是顺从比较合适。
回了家，她偷偷跟老爸说明自己的想法，原以为老爸会支持自己的。没承想，他居然说了一段极富哲理的话:“做事情怎么能半途而废呢？你看看那蜜蜂，采蜜多辛苦，它只是为了自己吃蜜吗？”
海月摇摇头。
谌爸爸接着说:“那就对了嘛。你学古琴虽然不全是发自内心的热爱，但是它已经成为了你生命的一部分，不可分割了。你抚琴，也不全是为了自己听吧？”
“可是那和我不想学有什么关系？”
海月抗议，一旦老爸不支持，全家二比一，她自然就没有话语权了。
“当然有关系啦。你看看你妈妈，她在幼儿园工作那么忙，活多还辛苦，工资又低，那她完全可以不做嘛。可是她这么多年一直坚持下来，你说她热爱吗？”
“热爱啊。”
她老妈对班里的孩子不要太重视哦，对她还不见得那么细致嘞。
“可是你从哪里看出她热爱的呢？”
“不热爱她做这么多年干嘛？”
她脱口而出，好像有点怀疑老妈工作的初衷。
谌爸爸见她有些动摇，这才接着说:“你妈妈一开始只是因为幼儿园工作时间跟你的作息比较温和，她本身也喜欢孩子，就去了。可是这么多年做下来，她早就分不清热爱和不热爱的区分了。因为她已经把自己融入到教育体系里面了，哪怕她只是其中的一个小小分子，她也要发光发热，创造她的个人价值。”
“月月，你喜欢美术，可是你自己也从上次的比赛中体会到了，你喜欢的事物，可能你并不擅长。你可以作为业余爱好，但它不能成为你的终生职业。明白吗？”
谌爸爸很少说这么多话，可是这一次他竟然说了这么多，可谓是“苦口婆心”。
“爸爸，你也觉得我应该继续朝音乐这块走？”
“女儿，你对古琴的天赋是所有人都看得见听得到的，我们不是盲目的父母，只会一个劲吹嘘自己的孩子。爸爸是不希望你埋没了自己的天分，错过最好的发展期，以至于将来回头看才追悔莫及。”
“爸爸，谢谢你。我先回房间了，我答应你，会认真考虑清楚的。”
上次她报名参加区里的高年组美术创意大赛，某种程度来讲，她已然觉察到了自己的不足。也看到了自己的能力在哪里。这是一个非常残酷又扎心的现实。
她并不想回避，可是也不知道怎么直面它。
于是她认为是自己把时间分化了，如果把所有时间都用在绘画上面，她肯定可以有更好的成绩。再加上那句评论留言，令她加速了做选择。
但她没想到，大家还是认可她的音乐天分，而不看好她的美术水平。
改变根深蒂固的东西是很难的。可是有时候事实总是很打脸。
寒假生活马上开始，这次是谌爸爸和谌妈妈一起开车送海月去衡门馆。
他们在客厅和陈弋寒暄了一会，又交代了一些事宜。最后又留下来一起用午饭，饭菜是陈弋做的，谌妈妈也主动帮了忙。至于谌爸爸嘛，反而跟徐清辉讲了不少海月童年时期的事情。
做父母的，大抵都是不放心自己家孩子的。徐清辉明白，？破天荒表示自己会照料小师妹的，而且也会督促她学琴。
饭后，海月直到看着父母的车子在拐角处消失踪迹，这才转身回后院。她有半个月时间要在这里住下，寄人篱下的感觉不知不觉就浮现出来。
她，有时候还挺不喜欢这种感觉的呢。
“海月，今天是不是该你洗碗？”
陈弋的话打断她的思绪。
“师兄，我第一天来，你就让我洗碗，不合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