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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TXT > 游戏 > 在古代打更的日子 > 第66章 第 66 章

顾昭和桑阿婆对视了一眼。159txt.com

片刻后, 顾昭起身接过张尚志手中的红纸,在桑阿婆旁边落座,摊开。

两人的目光瞧着这张红纸。

红纸有一些年头了, 上头的红颜色有些消退, 但红纸上的墨字还鲜艳着, 应该是出生时请人测八字留下的批语和忌讳。

张尚志也不见外, 他拎了桌上的茶壶替自己和娘子斟了一杯凉茶。

一口闷下,连喝三盏,总算是解了口中的干渴。

顾昭和桑阿婆还在看红纸。

张尚志一拍大腿, 愁眉苦脸的叹道。

“唉!你们回去那日, 我是紧着时间, 当天下午便乘船去了靖州城, 问了当地的乡亲, 又寻了那叫百香阁的画舫。”

“那儿的妈妈姓冯, 和我那丧良心的弟妹说的一模一样。”

“我问冯妈妈丹珠的情况,她一开始不肯说,后来我塞了一些银子过去,那冯妈妈才给我说了。”

张尚志缓了缓,继续道。

“她说, 她以前是养了一个姑娘, 记得自己叫丹儿......来的时候刚过完八月十五的灯笼宴, 三四岁模样, 手中抱着一个妆奁小匣子,匣子里头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小姑娘又护得紧, 卖她的人就没把匣子拿走。”

“那冯妈妈虽然是画舫人, 却是见过富贵的, 她就更看不上那妆奁匣子了。”

“自然由着小姑娘去了。”

顾昭停了看八字的动作,抬眼朝张尚志看去。

“妆奁......匣子?”

张尚志点头,“是啊,这东西我有印象,是我卖的一批货,我想着姑娘家爱俏,就给兰馨和丹珠都留了一个。”

“特意给我那丧良心的弟妹,让她给小丫头捎回家去。”

“兰馨和丹珠在一起玩的时候,手上都爱带着这妆奁匣子,一起玩打扮的游戏。”

张尚志心里有些不好受。

兰馨小小年纪没了,那些东西自然都烧了,后来,丹珠丢了,那妆奁匣子也没了。

不想时隔十几年,再听到这妆奁匣子,早已经物是人非。

顾昭迟疑了一下,“是百子戏耍图案吗?朱红漆面的,颇为精致小巧。”

“对对付。”张尚志忙不迭的应道。

他惊奇的看了顾昭一眼,又瞧了瞧桑阿婆手中的生辰八字红纸。

这,这人不可貌相啊。

顾小郎的道行比桑婶儿还厉害!

这都能瞧得出来?

那厢,算完生辰八字,拧着眉的桑阿婆抬头。

她的目光有些沉重,正好和张尚志瞧来的目光相碰。

桑阿婆:......

张尚志连忙收敛目光。

桑阿婆也不计较。

她顿了顿,沉声道:“这女娃娃已经没了。”

张尚志一惊,面上却是喃喃,“真的死了么,果真是死了……唉,到底是我心存侥幸了。”

“人是没了。”桑阿婆点头。

她伸出左掌,以禄马生死掌诀推演,一边依着生辰八字点指,一边念道。

“天上地下人不死,天罗地网并留连,三坵五墓命难保,马倒禄绝丧黄泉......”1

见顾昭朝这边看过来,桑阿婆说得更细致了一些,她放慢动作让顾昭看她点指的动作,颇有相教之意。

继续道。

“这生辰八字是女子.52ggd.,那就该以坤

上逆着数,倘若是男子,则以乾上顺着数,女命以坤起子,最后若在兑字,则应诀马倒。”

桑阿婆顿了顿,目光看向顾昭。

顾昭喃喃,“马倒禄诀丧黄泉......”

桑阿婆点头,“没错,这生辰八字,已经是死命!”

顾昭和桑阿婆朝张尚志看去。

“唉。”张尚志叹了口气,惋惜道,“我原先也没抱多大希望,只是想着是否会有一线生机,这才去施家拿了生辰八字,特意来玉溪镇寻您二位帮忙批命。”

“……丹珠那孩子实心眼,打小便这样。”

张尚志继续说着靖州城打听到的消息。

“冯妈妈说了,去年时候丹珠要出阁了,不知怎么的,在出阁前人不见了……有人听到夜里有一阵大水声,说她是投了水......百香阁什么都没少,就是少了丹珠一向不离手的妆奁匣子。”

张尚志惋惜:“原先,我想着尸骨没有捞到,说不得还有生还的可能,这才来寻你们了。”

听到这,顾昭问道。

“她是叫冯丹娘吗?”

张尚志:“对对,顾小郎神机妙算!”

顾昭沉默。

原来,冯丹娘便是施丹珠啊。

她去年便投在这大江里死了,化作水鬼,到死都带着那妆奁匣子。

……

最后一丝希望也没有了,座椅上,施芸娘忍不住拿出帕子来,捂着嘴泣不成声。

张尚志上前,他顺了顺施芸娘的后背,安慰道。

“娘子莫哭,既然事已成定居,咱们总要往前看的。”

他回头瞧顾昭和桑阿婆,迟疑了下,开口道。

“像丹珠这样的情况,是要给她立衣冠冢吗?还是需要亲人去河边叫魂?”

顾昭沉吟片刻。

她想着月夜下,冯丹娘衣襟处蝴蝶花的绣纹,还是开口道。

“其实,我前两日见过冯丹娘,也就是施家丢掉的丫头施丹珠。”

这话一出,施芸娘的哭泣戛然而止,张尚志也僵了僵。

施芸娘着急,“顾小郎这是何意,丹珠她,她......”

“她死了!”顾昭直言,“我见到的只是她的魂。”

“当初她投了河,因为是自戕而亡,又是因水丢命,心中有执念,机缘巧合之下成了水鬼......”

“水鬼因水而亡,周身到处都是水却喉中干渴,那江水于她而言是荒芜沙漠,吃了那江水,无异于往喉中吞沙。”

“只有柳条带起的水,才能解了她喉咙中的干渴。”

顾昭将自己和冯丹娘的相遇说了一番,施芸娘听后更是难过了。

都说姑妈也是娘,施丹珠和张兰馨相差就一日,姐妹俩生得相似,不单单施芸娘,就连张尚志都十分喜爱那孩子。

后来,俞昌娘拘着孩子,往来才少了一些。

现在想来,也是因为俞昌娘以为施丹珠是张家真正的千金,怕被发现端倪,又心愤施芸娘疼爱施丹珠,这才拘着孩子。

施芸娘哽咽:“顾小郎,我能见见她吗?”

顾昭将情况说明,燃香问了冯丹娘。

半晌后,烟气化作的白鹤又飞回来了。

它仰起细长的脖颈,对天长鸣一声。

“唳!”

顾昭伸手,白鹤的烟气在她手中散去。

她回头,目光看向张尚志和施芸娘。

施芸娘目露希冀,“道长,

成吗?”

顾昭点头,“丹娘说了,她还想见见施展平和俞昌娘。”

张尚志咬牙,“没问题,我这就去带他们过来。”

顾昭:“不急,等日落之后吧。”

张尚志一愣,随即应道。

“是是,我欠考虑了。”

……

最后,顾昭和张尚志施芸娘约好,双方和冯丹娘相见的地方在通宁县镇的张家,顾昭会带她过去,时间定在了落更之后。

张尚志:“麻烦顾小郎了。”

他从怀里掏出两个荷包,顾昭和桑阿婆一人一个。

桑阿婆拄杖去拿架子上的寿金,一边叠莲花元宝,一边道。

“我的就不用了,没帮上什么忙,上次送嫁队伍的银子给得够多了。”

顾昭也连忙推辞,“无妨,这也是我和丹娘的缘分,员外郎客气了。”

张尚志不依:“嗐!二位和我还客气啥?”

“咱们一码事归一码事,再说了,你们哪里没有帮上什么忙?你们帮我大忙了!”

“我还嫌弃这银子傻白,轻易不能表示我的心意呢。”

顾昭瞧荷包:......

瞎说!银子一点都不傻白。

圆圆胖胖,可爱着嘞!

......

时间过得很快,随着蝉鸣声,日头从东边爬到了西边。

落日的余晖渲染了半边天。

风贴着樟铃溪的江面吹来,带着一股潮湿的水意,白日晒得打蔫卷曲的树叶也舒展开了身姿。

樟铃溪。

顾昭撑着小船。

“八郎,你怎么也来了?”

江面波光粼粼,一个斑驳的妆奁匣子在水中漂泊,它不远处的地方,一只大鳖四肢波动,怡然自得又快速的游弋在水中。

大鳖探出水,小眼睛朝顾昭看来,声音严肃。

“顾道友,丹娘可是我们龙宫的教养嬷嬷,可不能被人欺负了去,我来给她撑场面来了!”

大鳖表示,它身为龙宫里的丞相,便是虾兵蟹将,那都是它八郎的手下。

只有它能欺负的份,哪里轮得到旁人欺负?

顾昭:......

冯丹娘心绪不宁,也不去睬八郎口中的教养嬷嬷了。

她已经听顾昭说了当年发生的事情,一时间百感交集,低着头好半晌说不出话。

顾昭瞧了一眼。

“丹娘,你要不想去,咱们就不去了。”

冯丹娘摇头,一向柔顺的神情出现了倔强。

“我要去!”

她伸手抚上那妆奁,声音绷得很紧。

“我要再去问问她,我到底是不是她的闺女儿!”

顾昭撑着竹篙的手紧了紧。

冯丹娘投河的时间,是在瞧见俞昌娘之后的两日。

如此一来,顾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定然是冯丹娘瞧见了亲娘,心里有了希望,却又眼睁睁的看着亲娘不认自己,甚至无情又嫌弃……

一颗心如坠悬崖,心生绝望。

......

船儿很快便到了张家。

张家屋外粉墙环户,前头不远便是樟铃溪的分支,顾昭停好船只,伸手将江水中的妆奁匣子捞起,抱在怀中。

八郎着急,“我也想去。”

顾昭回头瞧它,它动作顿了顿,只见一股妖炁环绕,再

一晃眼,地上不见大鳖,只有一只巴掌大小的小鳖探头。

它张嘴就要去咬顾昭的裤脚。

顾昭弯腰将大鳖捞了起来,颇为惊奇的打量了几眼。

“八郎?”

大鳖催促:“是我,顾道友,快走快走。”

……

顾昭低头看怀中的妆奁匣子,冯丹娘的鬼灵藏在其中。

顾昭低声道,“丹娘,我们过去了。”

冯丹娘轻声:“恩。”

顾昭抬脚往前。

……

此时已经是落更时分,天色黯淡了下来,黑夜为通宁镇披上了黑色的纱衣。

张家处处点上了灯火,大门未关,屋里的烛灯和院子里的火盆将这处照得很亮。

张尚志已经将施家一行人请来了。

此时一行人等在堂屋。

因为前几日闹得不愉快,此时两家人泾渭分明,老钱氏焦急的探头等着,施父和施展平有些坐立难安,面上还带着一分不情愿和惧怕。

俞昌娘心神恍惚,短短几日,她头上便爬了白发,整个人显得憔悴又苍老。

……

脚步声传来,高坐上的张尚志眼睛一亮,起身道。

“顾小郎来了!”

他快步将顾昭迎了进来。

“顾小郎请上座。”

顾昭点头,“张员外客气了。”

张尚志的视线掠过顾昭肩上的小鳖,虽然好奇,但是想着这等高人擅长占卜之术,说不得这是占卜的龟壳,至于它为什么是活着的......

张尚志摇头,他要懂,他就不是员外郎了!

顾昭动作轻巧的将妆奁匣子放在旁边的空座上,抬头扫视过众人,开口道。

“冯丹娘的鬼灵栖身在这匣子中,她就是你们施家丢的姑娘施丹珠。”

顾昭这话一出,周围静了静。

施父紧锁眉头,施展平有些畏惧的往后退了退,他瞧着妆奁匣子的目光有些躲闪。

老钱氏老眼里浮现水光,操劳了一辈子的手有些颤抖,她张了张嘴,没有声音出来,

最后,有些心酸的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俞昌娘不接受的摇头,“不不,她不是,兰馨才是,兰馨才是我的孩子。”

顾昭将这一幕扫在眼里,心里叹息了一下。

这一家子,竟然只有隔辈的奶奶认冯丹娘。

……

“你……还是不认我吗?”

冯丹娘的声音从百子戏耍的妆奁里头传出,声音幽幽幢幢似鬼音。

施家人面上一惧。

俞昌娘抱住头蹲地,痛苦的抓着头发。

“错了错了......不不不,我没错,兰馨才是闺女儿,兰馨才是!她死了,早就死了,丹珠是姐姐家的孩子!”

百子戏耍图案的妆奁似有水渍漫出。

“你也不认我吗?”

又是一道幽幽幢幢的鬼音响起,屋内的烛火陡然晃了晃,施展平短促的啊了一声。

他拽紧椅子的扶手,面容惊惧的瞧了瞧众人,大家伙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大家都知道,冯丹娘这一声问的是他。

施展平期期艾艾,“丹珠,我,我不知道啊,要不是你娘胡来,你还在你姑妈家做员外郎的大家闺秀,我,我是疼爱你的!”

俞昌娘不知是真疯还是假疯,捂着脸一直喃喃,哪里顾得上去理会反驳施展平的话

冯丹娘喟叹:“当年我丢了,你找过我吗?”

施展平急急,“自然,自然是找过的。”

冯丹娘:“撒谎!”

倘若真的认真的找了,怎么会找不回来,她在靖州城丢的,也一直在靖州城的画舫里,她明明一直在靖州城!

施展平窒了窒。

找自然是找了,只是没那么尽心罢了。

毕竟,在他眼里,丹珠是姐姐家的孩子。

兰馨,兰馨死了啊。

施展平没脸似的抹了一把脸,旁边的俞昌娘还在一直念着不可能,兰馨才是闺女。

顾昭知道,他们夫妻二人是不想承认。

因为一认,这荒唐事就真的是荒唐事了。

明知不可能,两人还是希冀张兰馨是他们的闺女,起码那样,他们的心里能好受一些。

旁边,张尚志和施芸娘眼里几乎要冒着火。

……

“既然如此,那就让血缘自己说话吧。”

顾昭起身,将那湿漉漉的妆奁匣子抱在怀中,和张员外微微颔首,抬脚便出了张家。

张员外着急:“哎!顾小郎等等。”

顾昭走得很快,眨眼便不见了踪迹。

张尚志追到门口没有瞧到人,又折返回堂屋,郁郁的拍腿,不痛快道。

“嗐!都怪你们,顾小郎这是生气了!”

施展平有些忐忑,他抬脚追了过来,伸手去拉扯张尚志的衣袖,迟疑道。

“姐,姐夫,刚刚那小道长说的是什么意思?”

“什么是让血缘说话?”

张尚志一把摔了袖子,将施展平的手薅下去,倒竖眉毛的骂道。

“你个瘟货,莫挨老子!”

施展平心里不安,又厚着脸皮挨了过去,忐忑道。

“姐夫,那顾小郎到底是何意啊。”

张尚志轰人,“我咋知道是何意,滚滚滚,瞧见你们我就脑壳疼,瞧你们刚才说的是什么话?啊?!”

“丹珠这些年多不容易啊,你们不关心关心她就算了,躲什么躲!到现在还不想认人,自家的闺女命都没了。”

“真是冷血无情,狼心狗肺!也不思量着问问供奉和尸骨的事,总不能一直让孩子在水里泡着吧!”

张尚志越说越生气,除了丈母娘,其他人都被他轰出去了,老丈人也不例外。

……

半晌。

张尚志叹了口气,对老钱氏道。

“明儿我再去一趟玉溪镇,他们做人家爹娘的不做人,咱们总不能瞅着孩子在水里飘荡,丧良心啊!”

“不拘是衣冠冢还是打捞尸骨,总得把孩子安顿好。”

老钱氏泪如雨下,“哎!尚志啊,还好有你和芸娘,那孩子命苦......明儿,明儿我和你一起去。”

她说着,干脆今儿也不回施家了。

……

张家屋外。

施展平回头,“爹,娘还没走呢。”

“随便她!”

施父皱了皱眉,丢下一句话。

他转身朝施家方向走去,施展平和俞昌娘跟上,两人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

夜愈发的静谧,顾昭憋着一肚子的火气来到岸边,她跳上小船,竹篙撑了撑岸边的石头,小船瞬间如离弦的箭一般朝外漾出,惊起层层波浪。

大江江面上。

一轮圆月从江面上跃出,倾泻下一片的月华。

顾昭弯腰,她将妆奁匣子重新放入水中。

水面“扑通”一声响,原来是顾昭肩上的八郎松了爪子,任由自己跌到水中。

随着入水,它周身漾起一层如雾的妖炁,身子也从巴掌大变成大脸盆大小。

妆奁匣子在水中上下浮沉。

樟铃溪暗流涌动,耳畔除了风声便是水声。

八郎游弋着四肢,伸长脖颈将妆奁匣子顶在脑门上,就像顾昭在宝船上见到的那次一样。

八郎:“别理那些人,我们回龙宫吧。”

“我听顾昭说了,你要是实在不喜欢做教养嬷嬷,咱们就做大宫女吧。”

原本自苦的冯丹娘忍不住笑了笑。

半晌,她幽幽的开口。

“不是难过,就是心里空劳劳的,没有着落一样。”

她不认她,她去年便知道了。

顾昭拦住大鳖顶着妆奁匣子要走的动作,开口道。

“丹娘,我知道你的执念是什么了。”

冯丹娘和大鳖都瞧了过去。

顾昭看大鳖,“八郎,你还记得你以前和我说过的那个术法吗?”

她顿了顿,沉声道。

“化骨寻亲。”

八郎点头,“我要和你细说,你还说这法门有些邪性,不想要细听呢。”

顾昭:“我现在想听了。”

八郎瞧了一眼妆奁匣子,不知何时,冯丹娘的身姿出现在水里,她一脸寂寥的拨动了下手边的妆奁匣子。

八郎:“成!你自己瞧吧。”

……

八郎脑顶上憋出一个球样的莹光,顾昭伸手碰了碰,莹光瞬间化作碎片消散。

这种传功之法玄之又玄,八郎将血脉传承见过的功法传递,领悟多少,全看顾昭自己的天资。

顾昭闭眼凝神。

细碎的莹光在顾昭脑海中胡乱的跳跃拉扯,它们或长或短,或粗或细,扭曲又直白,随着顾昭的凝神,这些莹光慢慢的收拢,逐渐成了篇幅模样。

它们如丝帛随风一般的在顾昭脑海中拂过。

顾昭陡然睁眼。

瞧到了!

八郎期待,“怎么样,你会了吗?”

以前它也给顾昭瞧过自己血脉中传承的功法和见识过的符箓。

龟族是最经常和道人打交道的,它们的壳是道人占卜的利器,所以,龟族血脉传承中,见识过颇多道人手段。

顾昭有时成,有时不成,两人都颇为随缘。

八郎还是头一次这么期待顾昭能成功。

顾昭点头。

八郎拍水,“好嘞!”

冯丹娘有些不解,却还是安静的等在一旁。

顾昭看向冯丹娘,道。

“丹娘,你知道自己的尸骨在哪里吗?”

便是不知道也不打紧,顾昭还能画寻踪符,只要不是太远,总是能找到的。

冯丹娘点头,“知道。”

顾昭:“带我和八郎去寻它吧。”

“化骨寻亲......”冯丹娘重复了一下,眼眸微抬的瞧了过来。

她迟疑道,“难道......”

顾昭点头,“既然他们不想认,咱们便让血缘自己说话,看看到底兰馨是他们的闺女,还是施丹珠是他们的闺女,血缘是最不能骗人的。”

如此一来.

.....

顾昭瞧了一眼冯丹娘月夜下美得诡谲心惊的面容,微微叹了一口气。

如此一来,她也能化去执念。

兴许,冯丹娘自己都还未察觉,她身世飘零,似那无根的浮萍,她一直在寻自己的家,自己的根,无关施展平和俞昌娘,她只是想找寻自己的来处。

至死都不放手的妆奁匣子便是证明。

还有她衣襟处漾着微光的蝴蝶花。

......

冯丹娘带着顾昭和八郎来到靖州城附近的一处水域,指着下头,落寞道。

“便是那儿了。”

顾昭和八郎对视一眼。

顾昭:“八郎,你去。”

大鳖四肢游动,灵巧的钻入水中。

很快,它便找到了冯丹娘的尸骨。

尸骨被水下的草藤缠绕,皮肉已经化去,只有那乌黑的长发随着水波漂流,漆黑的水中,月白云袖袍子早就不负当初的美丽。

衣物残破又让人害怕。

八郎浮出水面,对顾昭摇了摇头,“不成,大多数化白骨了,动一下得掉。”

“对了!”八郎反应过来,“你可以自己下去,拿出我水族的至宝避水珠就成!”

顾昭:......

避水珠……不知道水族哪个大兄的遗蜕,那对大眼珠子。

八郎斜睨,“哼,你弄丢了?”

“没没!”顾昭连连否认,“我收得妥妥的呢!”

顾昭心里吁了口气,还好她都有将东西收妥好。

......

顾昭那出那避水珠,从船上跳下水中。

避水珠一入水,原先灰蒙的珠子一下就漾起了柔柔的光晕,光晕将顾昭笼罩,那些压人的水就似陆地上的空气一般。

呼吸自如,如履平地。

顾昭瞧了瞧握在拳头中的避水珠,暗赞。

水中豪富,连遗蜕的大眼珠子都这般不同凡响!

……

这一片水域颇深,顾昭一直往下沉,水中幽暗,只有她手中的避水珠子散发出柔和的光晕。

顾昭以炁托举避水珠在身前,远远看去,就好似在水中打了一个灯笼。

片刻后。

在八郎的带领下,顾昭寻到了冯丹娘的尸骨。

如八郎所说,她的皮肉早已经化去,被鱼虾啄食,就连那头发也是缠绕在水中杂草中,这才没有飘走,白骨森森,骷髅的眼眶一片的漆黑。

顾昭五指微敛,手诀翻飞,化骨的元炁化作莹光打入那白骨之中。

“簌簌,噗噗,簌簌,噗噗。”

白骨微微震动,带起水里的水流,偶尔几个泡泡浮起,随即又被水压压迫,水波发出簌簌噗噗的声音。

顾昭凝眉,随着她放下手,元炁收回,原先沉寂在水底的白骨一点点的拼凑,咔咔的站了起来。

它挣脱了水草,着一身满是淤泥的月白云袖长袍。

骷髅眼黑乎乎的两个窟窿洞,长发随着水流漾动。

幽冷的水域里,被这样站起来的骷髅骨一盯,阴森可怖极了。

顾昭伸手,“走吧,丹娘,咱们上去。”

骷髅骨木楞的将手搭在顾昭手中。

顾昭踩着水波慢慢的朝江面游去。

“哗啦!”顾昭钻开水面,她撩了撩湿掉的长发,朝妆奁上的冯丹娘看去,笑道。

“成了。”

冯丹

娘侧头,那骷髅骨破水,被顾昭牵扯着出了水面。

她短促的啊了一声,拿手捂自己的眼睛。

顾昭和八郎哈哈一笑。

八郎嘲笑:“丹娘你还怕这个啊,它是你自己的尸身呢。”

冯丹娘有些羞赧,“没,就是一时不察,猛地一下被吓到了。”

……

接下来的一路上,冯丹娘都偷偷的将眼睛撇开,显然是真的怕自己的尸骨。

顾昭和八郎两人笑了笑,谁也没有戳破。

冯丹娘的尸骨坐上了顾昭的小船,顾昭撑着竹篙,一路朝通宁县镇的水域划去。

……

“到了。”

顾昭停船,她捞起妆奁匣子,肩上趴着小只模样的八郎,跟着冯丹娘的尸骨,一路往前。

妆奁里,冯丹娘透明的身体漂浮在顾昭旁边,她神情复杂的瞧着那白骨咔咔又僵硬的往前。

“它要去哪里?”冯丹娘轻声问道。

顾昭:“化骨寻亲......它要做的,自然是去寻生前赋予它□□的至亲。”

顾昭瞧了一眼透明又湿漉漉的鬼灵,低声道。

“走吧,跟着它,你就能寻到自己的根了。”

他们不认又何妨。

它总能自己找回去的。

顾昭跟在白骨后头。

夜很静,偶尔夏风打着旋儿吹来,除了田间窸窸窣窣的虫鸣声,这一路只有白骨咔咔哒哒的声音。

……

通宁镇,施家。

方塘里蛙鸣阵阵,荷花的花苞慢慢收拢,微微垂着花梗,好似在入睡。

施父一行人刚到家,方才瞧到那脱漆的妆奁,虽然没有瞧到鬼灵,施展平和施父心里还是有些发毛。

施父瞪了一眼施展平,又瞪了一眼俞昌娘,怒道。

“瞧你们俩,这是造了什么孽!”

施展平悻悻。

俞昌娘心神恍惚,神情不宁。

施展平犹豫片刻,问道。

“爹,要不再去问问,衣冠冢总是得立的。”

他还是有些不安那小道长走时丢下的话,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立什么立!”施父怒道,“瞧你们搞得不明不白的,到底谁是咱们施家的孩子,还有没有个准数了?”

屋檐下的灯笼随风微晃,烛火下,施父的神情明明寐寐。

他叹了一声,沉声道。

“算了,就这样吧,左右两个孩子都死了,就尘归尘,土归土吧。”

俞昌娘捂着嘴,呜呜的哭了起来,她犹自不能甘心认下,只喃喃道。

“不可能,兰馨才是,兰馨才是。”

施展平和施父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眼中都看到了无奈和郁气。

兰馨不是。

丹珠才是。

他们谁都知道,可他们谁都不愿意承认!

一旦承认,这,这事它荒唐啊!

......

“叩叩叩叩,叩叩叩叩!”

这时,院子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施展平意外,“这么迟了,谁啊?”

“是不是娘回来了,昌娘,你去开一下门。”

俞昌娘抬袖擦了擦眼睛,抬脚走了过去。

施父正在灶间准备倒一杯水酒,突然,他的手顿住了,手中一个不稳,酒瓶子砸在地上发出嘭的一声脆响。

施父愣神,不好!

人三鬼四,刚刚那敲门声......它四声啊!

施父急急回头,然而已经迟了。

......

门开了。

俞昌娘放下袖子,抬起头正待说话,突然,她整个人僵住了,捏着手不断的打摆。

只见门外站着一具骷髅骨,它长发湿漉漉的披在肩后,身上的衣服经过江水的浸润,满是淤泥,破损可怖,露出下头细伶伶的森森白骨。

骷髅骨的下颌骨动了动,发出咔咔咔的声音。

阴森又诡谲。

俞昌娘终于受不住了,她两眼一翻,没有翻过去,只得凄厉的大叫了起来。

“啊!”

“她来了,展平,她来寻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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