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是一本正经，问的无比认真。
柳玉忽然觉得气氛变得有些奇妙，她忍不住，笑了一下：“你问我这个，很合适吗……旁人家的夫妻，有了孩子，自然都是要生下来的。”
王昌平把头一摇：“现在还不能算是孩子，只是一块血肉，你可以决定他的去留的。”
这样的话能从一个男人的嘴里出来，多少有些稀奇。
就连柳玉，也觉得他的思想比自己都要高出一头了。
王昌平低了头，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说道：“王四海的那个样子，你也见过，我母亲是怎么没的，你也知根知底，所以啊，当爹做妈，并不是件很简单的事。我怕，我当不成一个好父亲。”
柳玉这下明白了，王昌平忧虑的地方未免有些遥远——他为还没出世的孩子所担忧，怕自己变成王四海那样自私自利的人，也怕对不起将来的孩子。
百样米养百样人，这个世上，有的父母就是不爱孩子。
这个世上，也有聂小翠夫妻那样把儿女捧在手上，含在嘴中的父母。
“那你想听听我的想法吗？”
柳玉浅笑起来，她看着王昌平，眼睛里是带着点亮光的。
她一边问一边牵了对方的手，拉着他，慢慢的走出医院，医院外面是一大片的绿植，被照料的都很好，枝枝叶叶都郁郁葱葱的，绿的赏心悦目。
“柳玉，我想听，无论是好的是坏的，你都可以说。”
王昌平被柳玉牵着，仿佛变回了当初那个彷徨的少年。
清瘦，倔强，不顾一切的想逃离自私的父亲。
“其实我觉得，养育后代这种事，是需要努力的，也是需要双向奔赴，天真无邪的小孩子会很可爱，努力抚养小孩的大人也很可敬。”
柳玉浅浅的表达了自己的看法，随即又道：“跟你说了这么多，我也有了抉择，这个生命，来的出乎意料之外，虽然我们都是第一次做父母，但也会努力的对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头还往边上偏了偏。
既然，比男人还要幸苦孕育生命的柳玉都打算尝试一下，那么自己还有什么退缩的理由？
王昌平像是受到了鼓舞一般，也很用力的点头：“从今天开始，你不要沾手做家务活了，洗衣烧饭打扫，通通交给我！我是男人，在孕育后代，这件事上做不了太多，所以只能从旁处尽力多分担一些。”
他是打心底眼里觉得，身为女子的柳玉不容易，也不想做一个袖手旁观的丈夫，可思来想去的，也只能从家事这方面多多弥补。
柳玉不由笑了起几声，握紧了他的手：“还算你有良心！行了，咱们回去吧，晚饭我想喝排骨汤，用冬瓜清炖的。”
王昌平犹犹豫豫的道：“要不还是炖鸡吧，我听说老母鸡汤养人？”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都是些琐碎的家长里短，但翻来覆去的始终也不会觉得厌烦。
而另一边，王家父子三人，已经酒足饭饱，在收拾行装了——他们既然答应了白长山，那就是退无可退了。
“大哥，你瞧这衣裳行吗？”
王家老二从箱子里翻出一套老鼠衣，这衣服年头可不远了，随便抖抖上头的灰就成片成片的往下落。
他大哥立马就白了他一眼：“咱们是去偷东西，又不是挖死人的尸骨，你把祖爷爷辈儿的破烂翻出来做甚么？”
其实他们父子一门三贼，也算是传统了，在往上数几代，他们这一支，年景不好，地里没收成的时候，是刨死人吃饭的。
只不过解放以后，日子稍稍好起来了，穷归穷，总饿不死人，也就没做这样的勾当，改换了门风，开始做小偷小摸了。
“我这不是琢磨着保险吗，大晚上穿成这样，再把脸一捂，谁能认得出咱们父子几个人？”
王家老二嘟囔了一句，他还有点委屈。
王家老大又翻了个白眼，心说他这兄弟真是傻的够可以：“你当是拍电影呢！江洋大盗打家劫舍呢！好弟弟，咱穿这玩意儿上街入户，手电筒一照，别人想不记住你都难，明摆着让人把咱当贼打吗！”
他说的在理，省城又不是荒郊野地，家家户户都使电，都备着手电筒，穿成这样上街，当真是要让人过目不忘。
王家老爷子这时候咳嗽了一声：“都别吵吵了！今儿晚上就听我的吩咐办事，老二，把你手上那破烂玩意放下来！”
他两个儿子这才停止了争吵，乖乖的竖起了耳朵。
世上有句话，叫做姜还是老的辣。
王老爷子偷鸡摸狗这么多年，也是全凭着他的眼色和手艺，自然灾害那几年，全家子都没挨饿。
他见过的，可比俩儿子多得多。
想要顺顺利利的得手，完成白长山的要求，他们兄弟俩还是得看老爹的。
“爹您说，我们听着。”
王家老大竖着耳朵，这时候倒是白了幅正紧神色。
王老爷子不知道从哪摸了一支烟卷出来，用一根火柴点着，烟气渺渺之间，他开了口：“我琢磨着，就凭咱们三个小毛贼，那肯定不是王四海王大人的对手，所以，咱不能硬来，得智取！样板戏不是有一出叫智取威虎山吗！”
他家的二儿子，有一点不解：“爹，那戏我去瞧过，这和咱们有什么干系？”
王老子的烟卷很劣质，很像是纯拿手纯的，一边抽一边往下掉渣：“杨子荣打座山雕，起初不也是好言好语的哄着山大王吗，我们今儿个晚上，就来一出声东击西！”
声东击西？
他家的儿子抿了一下嘴，是没想到从老爹嘴里还能说出个兵法来。
王家老大头脑灵活，倒是一下子就心领神会了，直夸自家老爹高明：“姜还是老的辣，姐，您这一招用省城人的话来讲，就是飞机上挂的暖瓶，高了去！”
说着，他还伸了个大拇指出来，笑得嘴角都快扯到太阳去了——“有您这么一手，咱还怕弄不出那些东西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