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帝交给了常歌一个任务。让他将亲军都尉府的耳目全部撒出去，探听应天百官对封爵名单的态度。
亲军都尉府经历数次扩编，在应天城中的耳目已达四千之多。这四千名耳目或隐于民间，或改名换姓混进了官员家中做仆人。或混入各级衙门做杂役、书吏。官员们的一举一动都尽在亲军都尉府眼中。
对封爵名单不满的人有很多，杨宪就是其中一个！
中书左丞值房。杨宪凝视着封爵名单抄本气愤不已！老子的功劳赶不上徐达常遇春冯胜那几位名帅，赶不上汤和、耿炳文那群悍将。封不了公爵、侯爵老子没话说。可圣上您最起码应该封我个伯爵吧？我替您管着拱卫司时，办了多少漂亮差事？我干的那些事，总要顶的上您的十万大军！
大明官制是以左为尊。汪广洋这个右丞在我之下。他都封了伯。论资历论能力，好好先生汪广洋都远在我之下！凭什么我的名字没有写进封爵名单里？
杨宪越想越气。正巧汪广洋进来跟他谈事，他把一肚子邪火都发在了汪广洋身上。
汪广洋道：“杨左丞，我是高邮人。前些日子圣上让我推荐几位高邮名士做高邮府的县令、县丞。三日前我已上折子举荐，李丞相也点了头。您专管吏部，请您下令吏部给这几个人挂牌子，开委札，让他们早日赴任为国效命。”
杨宪冷笑一声：“呵，吏部是朝廷的吏部，不是你汪右丞的吏部。不可能你说句话，我就将官职交给几个素未谋面之人！我会让吏部考功司派专人，调查这几人的人品、才学。若他们能够胜任我才会给他们挂牌子、开委札！”
杨宪活像是吃了枪药。汪广洋一愣：“杨左丞，话不能这么说吧？我是为国举贤，不是为自己人谋官职。再说了，这事李丞相已经点了头的。县令、县丞又不是多高的官职，用得着这么劳师动众的么？”
杨宪大怒：“汪广洋，县令、县丞虽小，却是百姓的父母官！你不要动不动就拿李丞相压我！别忘了，我有临机专断之权！难道是你举荐的这几个人品行不端，受不住吏部考功司的考核，你心虚了？”
汪广洋平日里温文尔雅，此刻却被杨宪的话拱出了火：“我有何心虚的？杨左丞，你这是存心刁难。”
杨宪冷笑一声：“好啊，你要觉得我是存心刁难，可以向圣上上折子参劾我嘛！事情说完了，你请回吧！”
汪广洋在杨宪这里碰了一鼻子灰。不多时，户部尚书杨思义进得值房，给杨宪送盘点应天仓场的存粮账册。
杨宪拿过存粮账册一看勃然大怒：“对照上一旬各地皇粮的缴纳数目，如今应天仓场应该存粮八十六万石！怎么账面只有八十四万石？少的这两万石去哪儿了？”
杨思义解释道：“回禀杨左丞。仓场存粮一向是有折损的。譬如老鼠、麻雀偷吃；存储不当发霉；水运陆运的损耗等等。前元时，规定损耗最多不超过一成。大明立国后，户部这边规定损耗不超过半成。八十六万石损耗了二万石，在正常的损耗之内。”
杨宪拍了桌子，直接吟了一首唐人的诗：“官仓老鼠大如斗，见人开仓亦不走。健儿无粮百姓饥，谁遣朝朝入君口？所谓的损耗只是下面人贪污的一个借口罢了！应天仓场共有五十八仓。五十八仓各有一名从九品仓头！凡亏空粮食达六十石者，一律施以扒皮楦草！”
扒皮楦草是洪武帝登基后为对付贪官在《大诰》中定下的一条严苛刑罚。凡官员贪污超过六十两，一律扒皮，在皮囊内填充稻草示众。这项刑罚血腥残酷无比。故而刑部那边很少会真用这个刑罚对付贪官。
杨思义听了杨宪的话有些毛骨悚然：“五十八个仓，损耗肯定都在六十石以上啊！杨左丞难道要将五十八名从九品仓头全部扒皮楦草？”
杨宪一脸严肃的说道：“没错！我这是杀一儆百！不，杀五十八儆天下！今后无论是应天的仓场，还是各省布政司衙门的粮库。凡有以损耗为名，行贪污之实者一律杀无赦！杀还不算，还要扒皮楦草示众！”
杨思义是个老儒生，他胆子不大。杨宪的话让他身体微微颤抖：“杨左丞，你这样做别人会说你是酷吏的。”
杨宪一拍桌子：“酷吏总比贪吏、庸吏要好！圣上让我专管户部，我就该尽职尽责！我这人眼里一向是不揉沙子的，更别提五十八只官仓硕鼠！你马上把那些仓头的名单列出来，由我转给户部行刑！”
杨宪是杨思义的直属上司，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杨思义只能照办。
杨宪不知道，他正在火头上下的这道令会发生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在这之后，仓场官员们为了避免因损耗掉脑袋，只得在原本征收的皇粮数目上加一成。地方官为了完成任务，就去压榨百姓。横竖都是压榨，多压榨一些揣进自家荷包岂不是更好？于是大明征收皇粮出现了淋尖踢斛这一陋规。这个陋规一直延续了几百年......
亲军都尉府。
毛骧正在给一众千户点卯。刑部郎中李林走了进来。
李郎中拱手道：“毛指挥使，我们刑部的吕尚书让下官来找你们都尉府帮忙。”
一旁的常歌心中道：我们和刑部一向是两条河里行的船，鲜有交集。怎么今日刑部来找我们帮忙了？
毛骧问：“李郎中，吕尚书让都尉府帮什么忙？”
李郎中答道：“是这么回事。中书省的杨左丞下令将应天仓场五十八名仓头明日一同扒皮楦草。刑部慎刑司会扒皮楦草这门手艺的差役就五六个。吕尚书请贵衙派几个用刑的高手帮我们办这件事。”
一众千户闻言皆倒吸一口凉气。若论杀人，这些千户手上哪个没有几十上百条人命？他们都是冷血无情之人。可一次扒五十八个官员的皮，这事儿还是让他们感到汗毛倒竖。
毛骧小声嘟囔了一句：“杨左丞好狠辣的手腕啊。”
随后他问常歌：“咱们司里会扒皮楦草手艺的行刑力士有多少？”
常歌转头望向柳寒月：“用刑一向是柳千户负责的。柳千户，会扒皮楦草的用刑力士有多少？”
柳寒月答道：“也就三五个人。”
毛骧点点头：“好。常歌、柳寒月，明日你带着这几个人去刑部，帮着刑部行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