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后，星夜城。
大败而归的帝国军队终于返回了这座刚被占据的城池。
留在这里驻守的士兵们看到执着帝国旗帜的追击部队归来，一开始都松了口气。
以他们的角度看，追击的部队基本上没有输的理由，能这么早归来必然是成功过解决了星夜王国仅存的有生力量。
这样子，这场远征也终于落下了帷幕。
“胜利了！”
“太好了，终于结束了！”
“我们很快就能回家了！！”
最初在城墙上望见部队归来的留守士兵甚至忍不住发出了欢呼声，直到上头的士官开始强调纪律才安静下来。
而当归来的部队逐渐接近时，很多人脸上的笑容都消失了。
因为他们都发现追击部队的规模缩小了很多，将士们的脸上没有丝毫得胜的喜悦和如释重负，反而阴云密布，一股阴郁甚至有些悲凉的气息笼罩着部队。
而最重要的是，这支部队没有带着战俘回来。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得胜归来的样子。
好一会儿过去，才有人忽然意识到，如果部队得胜了，根本不需要在这么短的时间赶回来。
就过去的天数计算，这支部队似乎是日夜兼程追出去，然后又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
简直就像是吃了大败逃回来的。
“喂！看那边！”有人指向部队的中间。
那是身上带着炽天使祝福的克莱曼皇子，他身上笼罩着天使的朦胧轮廓。
“统帅大人呢？”负责城墙值守的军官大吃一惊。
按照他们实现被下达的指示，被下达炽天使祝福的将领有权暂时代替统帅下令。
现在被授权的人是克莱曼皇子，这就意味着作为统帅的第三圣徒不在阵中，而且再往下的第二圣徒和第九圣徒也暂时无法担任指挥，才会让指挥权交到一名准将的身上。
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此时帝国主阵，望见了星夜城墙后，克莱曼再一次回头确认。
“统帅大人还没有归来啊……”他嘀咕了一句。
“应该是敌人咬得太紧了，没关系，统帅大人不会有事的。”另一名和他并排走着的将领低声说道，“殿下，现在下面士气已经很低落了，您必须代统帅做好指挥，不要表现出不安，请振作一点。”
“我知道。”克莱曼皇子微笑。
身旁的人都以为他是因为第三圣徒没有及时追上来而担心，但实际上正相反，他担心的是第三圣徒在抵达星夜城之前赶过来，直接拿回授予他的指挥权。
看来那魔女，有在好好按他们的计划行事。
那么，他也是时候行动起来了。
40.擅作主张
半天后，第三圣徒率领仅存的部队抵达了星夜城。
到半途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星夜的部队一路跟着他们不舍昼夜地追击，让他难以和主阵及时汇合。
然而看上去势头如此不肯罢休，星夜的发起的攻势却并不猛烈，只是和他率领的断后部队用几次远程攻击骚扰了一下，就仿佛一个仇人拼了老命追在身后，却既没有飞扑过来也没有扔出什么致命的武器，只是时不时地伸手拉扯一下自己的衣服。
红女王和月之女王也没有贸然出手过，只有月之女王的血蝙蝠偶尔飞过来骚扰——当然考虑到他自己早已精疲力竭，那两人的消耗应该也不小。
不管怎么样，他最后还是平安地返回了星夜城。
最后一次侦察，敌人就在后头不到二十里的地方追着，以敌人剩下的军队规模，想攻下星夜城几乎是不可能。
而他们如果能及时将城里剩下的驻守兵力调遣出击，或许还可以趁机拿下敌人仅存的这点力量，一举翻盘。
敌人还有两名二阶和一名三阶强者，要弥补这个差距大概要付出惊人的伤亡，但消耗到这个份上，缺乏后勤的敌人大概率是没法和他们对抗太久的。
但谨慎思考后，第三圣徒还是决定先严守星夜城。
之前的一战已经让他认识到了敌人的狡猾，海拉的出现是他始料未及的。
为此，他们付出了一名二阶圣徒牺牲和一名三阶圣徒重伤的代价。
即便是过去和死亡国度的战争，这样的重大损失也是极其罕见的。
不能再冒进了，敌人这么反常地追击过来，说不定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既然想不到敌人的意图，那他能做到的也就只有不上钩了。
只要守住星夜城，至少就有了战果！
没错，当务之急就是守住眼下的战果！
这么想着第三圣徒带着部队踏入了开启的城门，值守的人员恭敬地向他行礼。
而在城门里迎接他的，正是被他授予了守护天使的克莱曼皇子。
“统帅，您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克莱曼皇子微笑着迎上来。
“埃索他怎么样了？”第三圣徒马上询问起了第九圣徒的状况。
“情况不容乐观。外伤倒是好治疗，问题在于他中了某种能力，精神似乎出现了严重的残缺。”克莱曼皇子如实汇报。
“是被恶魔的能力收割了灵魂。”曾和赤地人交过手的第三圣徒马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万幸还留住了一条性命，只能让那位圣人出手了。”
“我已经命人送他离开前线前往白雾城了，随时可以准备出发回国。”克莱曼皇子回答。
“什么？”第三圣徒皱眉，然后用教训的口吻盯着克莱曼说道，“不要擅作主张！虽然血红女王现在分身乏术，但理论上她还是可以占卜到埃索的去向的。万一给了敌人机会，他可是会被刺杀的！在确保安全之前，不要轻举妄动。”
“请放心统帅，我派了足够多的人手护送他。”克莱曼皇子深深鞠躬。
“重点不在这里。”第三圣徒冷冷瞪了他一眼，“我授权你只是希望你做好撤退工作，你经验尚浅，不要太过擅作主张了。”
“是。”克莱曼皇子只是应声。
“离开多久了？”第三圣徒问。
“我们抵达便将他送去了，是凌晨五点左右，差不多过去了半日。”克莱曼皇子认真地回道。
“差不多也已经快到白雾城了，也罢。”第三圣徒想了想，开始做出指示，“敌人现在距离星夜城大约二十里，命人持续跟进侦察，有情况随时汇报，让剩下的驻军在广场集合！”
“明白，统帅。”克莱曼皇子行礼。
“我需要暂时休整一下。”第三圣徒说着就准备往营地去，前头的战斗，他不仅受了伤，圣光之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他随时都可能虚脱倒下，如今站在这里指挥其实已经相当吃力了，但他还是掩盖住了自己的疲态，大步往营地的方向行去。
只是走出几步，他突然停住了脚步。
第三圣徒戎马一生，身经百战，光凭直觉就能把控部队的氛围。
他现在能感觉到城里的部队氛围有些不对劲。
接连受到意想不到的打击，军队的士气低落也是很正常的。但只要还有人指挥，军队应该能正常运作。
而一个军队运作起来，不会是无声无息的。这附近本来应该是军队值守巡逻工作最密集的地方，但现在他却几乎听不到巡逻的声音，人数也有点少。
他四下打量城门附近值守的将士，最后将目光移向了克莱曼皇子。
“弗拉梅尔的儿子。”他盯着对方的眼睛。
“属下在。”克莱曼皇子恭敬地回道。
“其他部将在哪里？把他们召集过来。”第三圣徒命令。
“幸存下来的将领级除了我以外还有三人，康拉德中将和赫茨准将护送第九圣徒大人和第二圣徒大人的遗骨去了白雾城，休伊上将去白雾城附近的要塞布防——”
寒光一闪，第三圣徒的圣枪突然指向克莱曼皇子胸口。
“我没下令之前他们不会擅作主张，是你让他们去的？”第三圣徒透过头盔瞪着克莱曼，没有等对方回应就自己得出了答案，又追问下去，“留在城里的士兵还有多少人？快说！！”
“只有我直接指挥的第九师团驻守在这里迎接您。”克莱曼皇子面不改色地回答。
话音刚落，噗嗤一声，圣枪毫无征兆地直接刺进了他的胸口。
……
半日前的星夜城，克莱曼便开始着手将星夜城的部队调遣出去。
他在星夜王宫的议事厅召集另外三名将领，对他们谎称第三圣徒授意他们让部队向白雾城转移。
“放弃星夜城？这怎么可能？”几名将领中军衔最高的休伊上将当即提出了质疑。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但统帅更应该有更长远的考量。”克莱曼先顺着对方的意见说了下去，“他是在战场上驰骋过上百年的人，我觉得我们或许应该相信他的眼界与我们不同。”
“这不可能，以那位大人的勇猛，怎么可能怯战！？”上将狐疑地打量克莱曼。
41.皇子的演技
“统帅当然不可能怯战，他可是为了我们亲自断后啊。只是现在情形确实诡异，谁都想不到我们会在那里遭到这样的埋伏。敌人或许在盘算着什么更大的陷阱，或许第三圣徒大人有所察觉。”克莱曼皇子发挥起自己的话术来，“而且，圣徒大人应该尽快得到更好的救治，至少，更应该要想办法将他平安地护送回去，他留在前线确实太危险了。”
“但还是要提防血红女王的预知能力。”另一名准将发表意见。
“或许统帅这样下令，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有大部队的保护，圣徒大人应该会相对安全一些。”克莱曼说。
中将和准将都将目光投向了休伊上将，虽然克莱曼拥有毋庸置疑的授权，但他们显然还是都在等休伊上将的意见。
本来这位老将才应该是排在三名圣徒下面的第一指挥人选，他不仅军衔高，还拥有公爵头衔，而且经验丰富，人望也高，在军界的地位甚至不亚于那位北地公爵。
只因当时帝国军队被偷袭而陷入混乱，而克莱曼皇子出于谨慎让自己的部队稍稍偏离主阵，没有被混乱波及，得以迅速做出反应。他不仅平息了部分混乱，还救出了重伤的第九圣徒并代替其和第三圣徒发起联络。
作为统帅的第三圣徒认可了他在战场的表现，加上事态紧急，才临时将指挥权托付给了他。
对于由克莱曼皇子指挥，他们其实并没有太大意见，毕竟无论皇室还是教会现在对于让克莱曼皇子成为皇储的呼声都很高，作为军方高层的他们没必要自然也不会想跟未来的皇帝陛下有任何不愉快。
事实上到克莱曼在这里提出这件事为止，他们一直都服从着克莱曼的指挥调度。
但现在克莱曼突然提出要撤离好不容易打下的星夜城，这基本上等同于让远征的大方向转为撤离星夜王国，实在跟帝国一贯的战略相去甚远，而克莱曼皇子又是第一次上战场，很难不让人怀疑。
只是按照惯有的思维，三人都没有往“克莱曼皇子与敌人勾结”这种不可思议的方向想，只是觉得克莱曼皇子可能是因为见识了如此惨烈的战场开始露怯了，于是想自作主张撤退。
休伊上将沉思许久，开口道：“护送圣徒大人回去确实需要抓紧时间，要不然，就由中将阁下和他手底下的师团负责这件事吧。但撤离星夜城非同小可，而且，我们目前还无法完全掌握敌人的动向，我认为不如先静观其变在这里等待统帅回归，再由他亲自调度比较合适。”
他用商量的语气向克莱曼皇子询问，但眼睛却是带着锐利的锋芒直勾勾地直视对方，绝不放过一丝不自然的地方。
倘若接下来克莱曼皇子还是坚持全军撤离，他肯定是会选择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