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两句话脱口而出，宁洛根本不用多想，就洞悉了苏瑶的身份。
神选者。
此前的交谈兴许只是百无聊赖的玩弄。
即便无需试探，苏瑶也必定早就确认了他的身份，不然不可能亲临他的面前。
宁洛原本放松下来的心绪如上弦一般骤然绷紧。
他看到脚下的人行道变成了凿刻着电子纹路的白玉石板，石板如病毒般增殖延伸，继而弥涌开来，覆写了周遭的一切景致。
高楼与霓虹变得灰败，倏然散做漫天尘烟，被虚无所吞噬。
天地一片苍茫，仅余下宁洛和苏瑶两人。
局面如此，宁洛反而是不慌了：“你是怎么发现的？我的表现理应没有新港的那些怪物强，难道有什么被我忽视的漏洞？”
苏瑶背着手，小嘴微翘：“哼哼，当然是因为我太聪明咯。”
“我认真问的。”宁洛沉声道。
“嘁。”苏瑶撇了撇嘴，“你的目的性太明显，极限挑战这种事，神选者一眼就能看出来。而你明明做了极限挑战，却还是不带高阶天命，这不是把神选者写脸上了嘛？”
宁洛神色一滞。
他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么简单的地方穿帮。
即便连胜的战绩很好，但比赛的录屏中也理应不会显现出神选者的端倪。
但有一点被宁洛忽视了。
那就是神选者也知道该如何高效获取天命。
一旦神选者看到他的录屏，看到他不带天命极限反杀，他们就知道宁洛一定有所收获。
可宁洛选择了隐瞒。
一而再，再而三，显然是有目的地不带天命极限挑战。
这种事发生在一个新人身上，宁洛的身份便昭然若揭。
宁洛神色变得凝重起来：“所以我的身份已经完全暴露了？”
“是啊，完全暴露了呢，不过……”苏瑶晃了晃食指，“仅限我一人。”
“啊？”
这下宁洛又懵了。
仅限苏瑶一人？
他隐约意识到了什么，本能地退后了两步。
苏瑶言辞之间，分明是见过了不少神选者。
如果现在这世上的神选者仅剩苏瑶一人，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其他神选者全被苏瑶杀了！
宁洛不假思索，有模有样地大喊道：“系统！拒绝序列之争！退出神域！”
“呲。”苏瑶没忍住笑出了声，“你不会以为自己能……”
然而话音未落，天声响彻。
【启动仲裁程序】
【loading……】
【判断序列位次（F17710丨F17711）】
【判断双方状态（正常丨正常）】
【判断外部环境（现世丨永城）】
【准许】
神域的投影并无任何变化，序列之争也并未取消。
但苏瑶的神色却变得有些惊异：“你也是第一阶梯？”
她玩味的神情忽然敛去，微眯着眼，语气中的兴奋溢于言表：“有意思，看来我没有找错人呢！”
宁洛不知道苏瑶想表达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大概是逃不出去了。
既然无路可退，那他就只能坦然面对。
宁洛抿了抿嘴唇，情绪很快镇定下来。
他回想着苏瑶刚才的话语，察觉到了一丝端倪。
这个“也”字配上苏瑶的反应，无疑证明了一点，显然第一阶梯的权能在神选者中也极为少见。
所以苏瑶的实力恐怕很强，但宁洛想着，既然自己也同为第一阶梯，说不定实力不会弱上太多。
而且他此前一直都是限制自己的天命词条接战，倘若全力出手，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一念及此，宁洛强行镇定下来，清空冗余的负面情绪。
他闭目稍歇，随后冷静道：“所以，我输了会怎么样？”
“哧。”苏瑶捂着嘴，但也没能兜住笑意，“你不会以为输了就会死吧？唔……虽然神选者之间的杀戮不违法，但我可不是那种坏女人！”
宁洛神色不变，继续质询道：“那其他神选者呢，如果我身份暴露，不可能只有你一个知道吧？”
“他们？”苏瑶沉默了一会，目光微寒，“他们可不在这里。”
不在这里？
宁洛微微皱眉：“什么意思？”
然而苏瑶并未继续解释下去，她脸上挂着俏皮又神秘的浅笑，摇头道：“赢了我，我就告诉你。”
“备战！”
面板骤现！
【烟罗（F17710）】
（胜场：0丨负场：0）
【虫（F17711）】
（胜场：0丨负场：0）
序列之争的个人信息有些特别，至少双方用的都不是本名。宁洛虽未设置过，但名字却自动换成了论坛的ID，虫。
不过苏瑶的胜负场让宁洛有些在意，这个言辞之间颇有经验的神选者，胜负竟然都是零？
宁洛不觉得苏瑶此前的见解都是吹的，但也不认为「矩阵」会容许这么低级的失误，所以其中或许另有隐情。
至于失败不会死这一点，他姑且选择了相信。
因为除了相信别无他选。
信息量过载，致使现在的宁洛即便完全冷静下来，也没法在短时间内整理好思绪。
而就在这片刻之臾，苏瑶闭目凝神，手指翻飞。
面板倏然变幻。
【地图】：尘渊界（C）
【模组】：黑潮，亦真亦幻
【干涉力】：61.0%
【烟罗（素体）】：33（完全投影）
【虫（素体）】：1（完全投影）
【穿越倒计时】：60s
“呜哇，你居然这么快就有一个S级天命了？”苏瑶伸着脖子打量起宁洛的配置，惊呼道。
这下用不着宁洛询问，他也知道ID后面的数字到底是何意义，估计指的是S级以上天命的数量。
然后宁洛瞟了眼苏瑶那醒目的33，嘴角抽搐了一下，表情甚至变得有些狰狞。
“卧槽……”
“33个，这我特么拿头赢？”
宁洛人傻了。
他原本还以为自己和苏瑶差距不会太大，但现在一看，这……
“噗呲……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表情很丰富欸，怪不得要带口罩。”苏瑶笑道。
宁洛额角青筋搏动，回怼的话语卡在嗓子眼，怎么都说不出口。
苏瑶见状，走到宁洛身边，掂起脚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放心，就算我删光天命，你也赢不了哒。”
您这安慰还不如不安慰呢。
宁洛麻了。
但残存的理智迫使着他追问：“这是什么模组，为什么没有详情？”
“这不重要。”
“干涉力又是什么意思，怎么没个解释？”
“干涉力就是干涉力啊。”
“素体呢，这是神选者专用的穿越方式吗？”
“你一会就知道啦。”
得，还不如不问。
眼下穿越的倒计时已经不足10秒，宁洛自从初次穿越以来，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近乎窒息的紧迫。
一切都是未知，甚至未知中还带有一丝诡谲。
宁洛倒是没有因此畏怯，只是局势超出掌控，让他心里有些焦躁。
5……
4……
3……
读秒即将归零。
苏瑶像是想起来什么，忽然开口提醒：“对了，提示一下，序列之争可不是你平时玩的那种过家家！你醒来后最好尽快找到大势力庇护，不然会有超可怕的事情发生呢！”
宁洛：“？”
没等他继续追问，微小的数据立方就吞噬了他迷惑的面容。
天光落下，当宁洛再睁开眼，却发觉自己淹没在数据的汪洋中。
周围的数字和算术符号仿佛无尽的海水，他没法呼吸，也没法自如行动，只能不断地沉坠而下。
一块模糊的面板映现在他的面前。
其上赫然写着「素体设定」四个大字，宁洛扫了一眼，总算明白了何谓素体。
说白了就是自身的可调节复制体，系统会扭曲因果律，将之硬生生植入副本。
【姓名】：宁洛
【性别】：男
【年龄】：14~18
【出身】：临安城哨卫
【体质】：剑骨（初生），玄煞（雏形）
【因果】：赵四（好兄弟）
素体设定大致完成，宁洛心里也松了口气。
通过体质的设定，他这才知道，序列之争是可以动用全部天命的，所以他的「剑骨」和「玄煞之体」都能带上。
即便S级以上天命差距巨大，好歹A级不缺。
而且这个素体的模板，一眼看上去显然就是绝世妖孽。
甚至可谓大帝之姿！
这样不说能不能赢，至少不会输得多么狼狈。
宁洛安心之后，意识逐渐迷离。
就像是临睡前的失重感，不断下坠，下坠，下坠……
直到一阵急促的拍打惊醒了他！
“喂，宁洛，起来了，再不去巡城要被队长骂了！”
“唔……”
宁洛竭力睁开双眼，只觉得身体有些疲乏。
但这具素体的体感却让他颇为惊异，因为他觉得这身体就跟自己的一模一样，完全感受不到些毫的违和！
一旁传来赵四的催促：“你丫是不是睡蒙了？巡城来不及了！”
宁洛猛然反应过来，点头道：“对对对，昨晚睡得有些懵，差点忘事。”
赵四没好气道：“真的是，你赶紧洗漱，包子钱我先垫着，一会收拾好直接去包子铺找我！”
“行，你先去吧。”宁洛连连点头。
赵四摇了摇头，一边走还一边碎碎念：“真的是，本来都说好今早吃臊子面的，又没时间了。”
赵四走后，宁洛翻身下床，舒展了一下筋骨。
素体穿越还真挺特别的，既不需要像转生那样成长，也没有还魂的违和感。
而他现在的年龄才十五岁的样子，原本宁洛设置的是十六，但素体植入时会有一两岁的偏差，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如果是为了修行的话，年纪小些自然更好。
但宁洛觉着苏瑶不会骗他，那句提醒或许称之为警告更合适一些。
看来在模组的影响下，刚穿越没多久就会迎来危局，既如此，宁洛自然会选择更合适的年纪。
像尘渊界的修士，14到22岁是最佳的修行年龄，这阶段修行的速度会更快一些。
14岁以下，虽然修行速度较慢，但对天赋潜力的提升尤为显著，所以也是不可忽视的阶段。
但宁洛现在肯定无暇顾及这些。
保险起见，还是选择修行最快的年龄，以此确保实力。
而他的出身也选择了最为熟悉的临安城，以及与杀手有关的哨卫。
宁洛洗漱更衣，换上了哨卫的官服，带上了佩刀，火折，与口哨。
他原以为哨卫是岗哨的哨，但怎么都没想到，那居然是口哨的哨……
其实也差不太多，就是稍微low了一点。
一切准备就绪后，他试图根据印象里的临安城地图，去寻找包子铺的所在。
但当出门之后，宁洛发现了一个相当致命的问题。
临安城，不一样了。
“这是因为世界线的偏差？”
“是模组造成的，还是说……”
宁洛心底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但他希望事实不会是自己所想的那样。
门口的小贩卖着炊饼，烤饼的是个七八岁大的孩子。
许是因为他手臂不够长，皮肉也不怎么耐烫，所以烤饼的速度很慢，饼的卖相也不好看。
宁洛小步跑过去，询问道：“小兄弟，知不知道最近的包子铺怎么走啊？”
小贩看了眼自己的炊饼，又瞟了眼宁洛，一言不发。
宁洛尬笑了两声，的确，这么骑脸问同行地址，情商好像太低了些。
于是他递了一枚铜钱，再次问道：“问路费，这样可行？”
小男孩眼前一亮，指着一侧道：“走到第三个巷口，右拐，循着香味就能找到了。”
说着，他还硬是塞给宁洛一张炊饼。
宁洛没时间拒绝，称谢离去。
不得不说，这炊饼是真的难吃。
宁洛无奈地将之包好，置于街边的石墩上，这样应该会有乞儿捡拾，姑且不算浪费粮食。
没办法，焦饼实在难以下咽，还是留给需要的人吧。
只是宁洛并不知道，在他走后，暗巷中一个蓬头垢面的乞儿疯了似的冲向那张炊饼！
他慌张地抱起炊饼，甚至脚丫子不小心被石墩旁的锈铜划破。
乞儿手足并用，如野兽般退回暗巷，粗蛮地啃咬起来。
然而，石墩旁。
一团紫黑色的血块包裹着锈铜，似乎也在啃食，在咀嚼着什么。
很快，锈铜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那团胖了一圈的血块。
血块蠕动着，仿佛吃豆人一般蚕食着掉落的饼屑，随后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宁洛对此一无所知，他循着香味找了过去，这才找到在包子铺门口等着的赵四。
赵四看到了宁洛，他压低着嗓子，咬牙切齿：“你怎么！这么！这么！慢啊！”
“啊，抱歉，头还是有点晕，一时忘了包子铺在哪了。”宁洛尬笑道。
赵四一拍额头，神色不满：“你！我是服了你了，刚才领队来查班，我说你隐约在街上听到什么异动，先去看一眼。妈的，队长还把我给骂了一通，问我为什么不跟着一起！”
“要不是包子哥跟咱熟，我差点被队长逮个正着！”
宁洛只能连声致歉：“我的问题，抱歉抱歉。”
赵四见状，只得无奈地叹了声：“行吧行吧，对了，你头到底怎么回事？”
宁洛蹙眉垂首：“不知道，感觉一觉醒来，头有些晕，记忆也有些模糊。”
这是素体穿越的缺陷，虽然因果可以悖逆，但却并没有多少旧时的记忆。
赵四闻言倒退了好几步，惊恐道：“你他娘的不会是被‘秽’缠上了吧？”
“秽？”
“那是什么？”
宁洛歪头不解，赵四也正打算解释。
然而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呼！
“呀！！！”
“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