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待到正式比赛开始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事实上，即便真的要一直下雨，在场的一些人，也不会在乎这种细节。
对于绝大多数走南闯北的江湖人来说，不管是刮风下雨，都是经常会遇到的事情，没有必要大惊小怪，荀武在江湖上闯荡了三年，也没少淋雨。
毕竟，在这个世界，荀武可没有手机接收天气预报，而天气这种东西，即便是最有学问的天文学者，也不可能在这个时代准确预测每天情况。
“开始了吗？”
在距离会场数百米之外，有一栋高楼。
此为“万宝楼”，是当初三皇子部下袭击太子时所在之处，因为较之他处极高，可以短距离利用轻功滑翔到自己的目的地，所以是很多刺客比较心仪的地方。
只是自从爆发了太子被袭击的事件，此处已经被禁军彻底接管，不允许任何其他人进入，再过一段时间，应该会收归皇室所有，改造成其他东西。
不过，此时此刻，这万宝楼楼顶之上，却又一个其他人都没有发现的人。
此人，已然垂垂老矣，身穿一身破旧道袍，什旁摆着一些乱七八糟的卜卦用的东西，还有一些布帛，看起来就是一个寻常的江湖术士。
但若是有人离得近了，仔细看去，便能发现一些离奇之处。
老者坐在楼顶，却并没有触及到楼上的任何东西，楼上的雨水痕迹也是如常，并没有出现任何一处没有雨水，被“伞”遮盖的区域。
但，老者的衣着虽然破旧，但却没有丝毫淋湿的样子，旁边的那些东西也全都是干干净净，根本没有被雨水所触碰。
一人、一车、乱七八糟的东西，就这么浮在高楼之上，明明遮挡住了一大片区域，雨水却没有丝毫影响，仿佛人与物都是虚幻的一般。
此等手段，莫说是常人了，就算是浸淫武道几十年的江湖名宿，见了也得直呼仙家手段。
而真要说...此人真要自称“仙人”“真人”，也没有人会反对。
天下第一高手——上善若水真君。
虽说离着数百米的距离，但对于他来说，也足以观察得清楚。
本次武举，虽然不同于他当年参与的武举，却也同样热闹非凡，细细算下去，恐怕足有四百多、近五百的青年才俊参与其中。
即便以他的数算之能，足以根据这些人日常的表现、武功的表现、性格的表现、反应能力的表现、急智的表现，推算出谁能当第一，可真打起来，即便是他也不敢确定，最终导向会是如何。
整个会场总共四个擂台，根据赛制，全部四百多人，分成四个组，角逐出前一百二人，随后，重新打乱抽签，再次分成四个组，最后分出前六十、前三十、前三...第一。
单从人数上来说，其实这次武举的参加人数并不多，比方说，在荀武的记忆中，在清朝时，武举乡试录取名额就有八百多人。
即便是在这个世界，往上推十几年，上一次的武举，也远比现在的人数多。
按理说，经过十几年休养生息，参与武举的人应该更多了才对，但事实上，因为这次武举对武功的要求过高，再加上召开的又太着急，乡试与会试相隔仅有几个月，使得有资格参加会试的人才不到五百人。
但换句话说，五百人取前百，总归比八百人取前百机会大的多。
荀武的签还算不错，在午后，下午的丙擂台。
所以他有的是闲工夫观察。
也不知道到底是签抽的好，还是官方特意设计的，在最开始的几场擂台上，比武的人的功夫...都比较一般。
或许是真的在照顾那些“宾贡”，最开始的比试，大多都是些极为普通的武者。
这一点其实还是挺奇怪的。
要知道，这次参加武举的“举人”总计约四百八十人，其中有接近一百个一流高手。
若是只论境界，武举其实都可以不比了，直接把那些一流高手全录取了就完事了。
但反过来说，即便这些一流高手中的某一些只是单纯想出名、或者是想要见见圣武帝问问宗师的奥秘、亦或者是想要试试自己有多强，总之都不想当官，按理说也应该设计的分散起来，尽可能让这些一流高手不要在入前一百二十之前意外退场。
荀武看了几个宾贡的参赛表现，又问了一下张不默在哪个擂台，在听到是乙之后，算是稍微松了一口气。
虽然还是挺奇怪——绝大多数宾贡的赛场在丁，所以张不默这个专门被叫来保证宾贡不晋级的人好像有点儿派不上用场了，但至少不用跟张不默这么早就对上，也算是好事儿。
终于，在过了好一会儿之后，荀武终于看到了一个熟人。
姬愁。
乙赛场。
没想到上午就开始了。
荀武跟姬家的另外两兄弟，坐在一块儿，看着擂台上的姬愁。
姬愁的对手，同样是一个一流高手。
这在赛事轮次排序中，稍微有些奇怪，毕竟虽然有一百多的一流高手，但也要考虑一下具体情况。
的确，这一场武举总共不到五百人，就有一百左右的一流高手。
可这一百来个一流高手，他不是土里蹦出来的，除去那些有事情、来不及、不感兴趣、闭关的，其他的三十五岁之下的一流高手，几乎已经全来了，换句话说，这一百多的一流高手，基本上就是中原年青一代最精华的一部分。
要是有什么邪恶的异族势力在这种情况下炸了整个会场，不说炸死一半，就是炸死二三十个，中原也得断档一段时间。
不过，既然已经这样了，荀武也不会怀疑左燕寒故意给姬愁穿小鞋。
毕竟这也不是左燕寒的风格。
姬愁与对手站在擂台的两方，按照规矩，抱拳彼此拜了一下。
这是最古老、最神圣的“擂台之仪”，按照中原古老的江湖规矩，若是在擂台上连彼此对拜都不拜，便是最为严重的“失礼”，即便没有签下生死状、即便对手已经投降，被活活打死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荀武摸着下巴，想要看看姬愁怎么打。
擂台其实不小，比起荀武前世的那种拳击擂台，中原的擂台其实已经大了很多了。
按照盛晋的算法，擂台长宽均为五丈，也就是长宽十六米，比起荀武前世那种四米长宽、五米长宽的拳击擂台，其实已经大了好几倍了。
但十六米长宽的擂台，对于侠客们，尤其是对于姬家的飞贼来说，就根本不够用了。
若是这擂台中有许多障碍物，或者在垂直面上还有一些柱子之类的，那姬家或许能发挥的更好，可这么个距离，其实已经很难施展的开了。
因为绝大多数的一流高手来说，这个距离已经足够他们进行远距离截击录。
若是占据了中心点，除非你一直跑，不然想要耗尽对手的内气，也将变得非常困难，甚至有可能先一步耗干自己的内气。
更有意思的人，这次姬愁的对手，还不是普普通通的江湖散人，而是一个风格上虽然与姬家迥异，但同样极其擅长远程攻击的门派——惊弦门。
惊弦门的弟子姓张名绝，今年三十二岁，比姬愁还要大上两岁。要是运气好点儿，应该还能参加下一次武举，不过作为一个三十二岁的“高龄”江湖人，他也快要退出江湖一线，准备开始培养弟子了，再过几年，说不定就没心思参加武举，转而开始学习长老所需要的工作了。
作为一个使用“弓”的人，他长得人高马大，肌肉鼓起来把衣服都撑得有些瘦，和同样看起来极为狂野的姬愁站在对面，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两个擅长远程攻击的人，反而像是两个力士。
张绝的背后背着个一米长的大弓，不知用什么木材制得，看起来硬的离谱，等他拿到手上，再看他那架势，丝毫没有什么远程职业近战衰弱的感觉，反而觉得随时会拿弓锤人脑袋。
“第五场，礼闭——
开始！”
在擂台外侧，一个禁军站在高台上，举着旗子，看了一下左右，唰地扇动旗子。
紧接着，两人几乎同时向后后退了数步，一下站到了擂台边缘之处。
两人下意识一愣，擂台下的几个人也是下意识一愣。
毕竟，绝大多数人都没见过两人动手，只能从第一印象来判断，而这俩人又是极少数跟荀武一样能够把测试用的石头举过头顶的猛男，再加上这肌肉虬结的样子，即便一人背着弓，一人拿着弩，也很难相信两人他俩不会近距离对锤两下。
但显然，观众是这么想的，这擂台上的两人，自然也是这么想的。
就对面这猛男模样，哪怕自己近战不弱，硬对上去也很蠢，万一被反手一拳摁倒那不就傻了？还是稍微试探一下比较好。
“看来，姬家的刺客要更胜一筹。”水君半坐在高楼上，摸着自己长长的胡子，观察着。
虽然离得远。
虽然两人的动作相同。
但这并不代表他看不出来东西。
两人虽然策略上完全相同，但在旗子落下的瞬间，姬愁先一步后退，而张绝则稍微慢了半分。
只是两人同样都擅长速度，所以其他人看起来，便是完全相同的效果。
可擂台战的第一个瞬间，通常都是两人在脑海中想好的事情，在早已经想好的情况下，还没有反应过来，反而让对手先一步做出反应，这在战术上已经输了一半了。
作为一个打遍天下能人的“武状元”，一个打遍天下擂台的狂人，水君在擂台战斗的经验上无人能及，果然就如同他预料的一样，姬愁与张绝接下来的战斗中，姬愁每每抢占先机，优势越积越多，到最后甚至提前猜想到张绝的想法，先一步出手打断，逼得张绝不得不动用自己的杀手锏。
“一个惊弦门的人，练拳法，倒是和几十年前没什么差别。”
惊弦门在江湖上也算不上什么大派，最多也就跟霸刀山庄差不多，但历史还算长，而且经营弓箭方面的生益，制作各种各样的特质箭给朝廷，所以一直都过的不错，养得起够多的学生。
再加上练弓的人，一般都比较孔武有力，惊弦门本身也比较有余钱，所以多半会花一些额外的资源给弟子兼修一下别的功夫，不求练得多高深，关键时刻能有一点儿奇效就好。
像拳法、掌法这种不需要额外武器，又相对容易学的玩意儿，就是惊弦门的最爱。
但这张绝，行拳之时，还是没有改变战斗中的思路，顺着惊弦门的战法打下来，这就显得很蠢。
毕竟，这惊弦门的人学的拳法，本来就是杀手锏，追求的是一击制胜，靠着惊弦门的人本身的体质，若是抓住机会，一拳打败对手也不是奇怪的地方，走的就是与大刀相同的狂霸之道。
可惜这人依旧局限在自己的门派招数上，没有打破桎梏的想法，明明有着强大的身体素质，这一拳居然还是远程释放，而不是抓住机会，近距离砸姬家的崽子。
这就输定了。
果不其然，又是半盏茶的时间，张绝被必无奈，只能举手示意，认负。
毕竟，他已经看出来了，对手有好几次绝杀他的机会，但出于同样都是举人的情谊，也并非生死大敌，所以并没有彻底下狠手，他又不是一定要证明什么，再坚持下去，丢人的还是他，干脆投了算了。
“不错，这倒是比当年我打残的那个强了不少。”看着张绝认输，水君点了点头。
他又思索了一下，进一步推测：“若是我没记错，荀武现在就要面对姬家三人的【试探】吧？
这姬愁，虽然与张绝用了一样的战术，但行动之间，时常变化，这代表他可用的战斗方式多种多样，完全不局限于一种。
再看他用脚踢箭，以飞刀打弯弓箭方向，以及最后接拳时的稳健...没想到专精远程刺杀、追踪的姬氏一族，出了个擅长近身搏斗的人才。”
对于绝大多数江湖人来说颇为无聊，只是两人互相射箭、丢暗器，绕着擂台跑的战斗，对水君来说，却是很有意思。
与此同时，另一场战斗也落下了帷幕。
段别来依靠一腔勇力，成功击败了对手。
而这个时候，水君也顺便点评了一句：“同样都是猫猫拳，这个暹罗国的少年，较之荀武弱太多了。”
“好！好好好！”
水君听到了一阵激动的叫喊声。
这是他楼下的一个人。
名字是何景。
似乎是那个段别来的亲生父亲。
偷偷藏在这万宝楼中，就是想要看看那边的情况，虽然没有水君这样强，但能认清旗子的挥动方向，知道段别来赢了，也就够了。
“想要凭借感情突破宗师，倒也有几分机会。”
水君对他没什么兴趣。
宗师而已，没什么意思。
继续观察那些有可能成为荀武对手的人，继续观察荀武，对他来说，才是一件值得专心做的事。
毕竟，对于他来说，道之传承，才是头等大事。
其他的，他实在是完全没有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