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力量撤除,姜中快到极限的身体骤然放松,暴起的筋脉平复,紧绷的肌理缓下,发黑的肤色也逐渐恢复。
童羽现在很担心。
刚才的“天罚”是两人唯一的生还机会,可此刻,一个“问罪”都已经差点搞出认命,他们究竟能不能在“天罚”下存活下来,她很质疑。
转头,看到辛绥上前,却无法再做任何回旋余地。
缥缈坚持天罚,如今问罪也判定天罚,若是因为她的回绝让缥缈威信尽失,那她便是拣了芝麻丢了西瓜,救了以后的剧情,坑了亲儿子了。
童羽眼睛发红,此刻焦躁的很。
辛绥也看到她的焦躁了,可也只是看着,表示无奈。
今天这两人结果如何,他无法给任何保证。
深呼吸,对下面诸多门派公布结果。
“问罪结果,天罚,
天罚一过,无论生死,既往不咎!”
南湘霓裳与姜中此刻已经逐渐恢复知觉,当人真正的清醒,便见辛绥的背影在前面举手,高喊;“启五行雷。”
所以,还是难逃一劫吗?
两人苦笑。
其实,“人罚”又有何异?不过一个死法不同,甚至还更狼狈。
挣扎至此时,已然认命。
唯一遗憾,有赎罪之心,无赎罪之机。
有坚守之心,无守护之力。
“我反对!”
偏偏这个时候,还有人觉得这样的结果,还不足以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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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那个秋氏?
童羽越来越无法压制心底的那股噪乱的冲动了,想打人。
“都来添乱,不打不成是吧?”
千重歌再次暗暗摇摇她手指,她看过去,他以眼神挑挑辛绥的方向,安抚她;“稍安勿躁,师尊会处理。”
她顺着他视线看去辛绥,这次同样不用她出面,不容许任何再质疑,辛绥先开了口;
“问罪结果既定,缥缈掌门也无权更改审判结果,秋掌门一再干涉审判程序,究竟是在质疑惩戒台的问罪结果?还是在质疑缥缈会包庇罪人?”
秋氏掌门一愣,随即没那么大声了,面上严肃,却寸步不让道;“缥缈掌门见谅,之前是这位小仙子说审判结果有异再议。”
辛绥;“哦?这么说,秋氏掌门是对问罪结果有异?”
秋氏掌门;“正是如此。”
辛绥;“刚才问罪,各位皆听到了,罪过因由,过于复杂,人罚不妥,天罚公理,这两个人是死是活,由不得你我定论。”
“这明明……”
“秋氏掌门还是耐着性子等结果吧!都是一门之主,这么多小辈在,也与惩戒台立下血誓了,莫要失了分寸,还在小辈面前失了风度。”
“你……”
他这是在提醒他,一不小心会让惩戒台误认为,他是在接受罪人公审的同时,还要报私仇吗?
这么多门派小辈在,他若再睚眦必较,只会让秋氏一门颜面扫地?
这个看似好说话的老好人,看来也未必是真正的好说话,果然,整个缥缈,就没有真正的软柿子捏。
辛绥已经不看他,转而继续道;“启五行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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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高高缚着的人被放回原处,同时身后的巨大石盘转动,原本的日晷转了个形态,向旁边伸展,重新凝聚成形,刻着五行雷阵印的石器,张牙舞爪的将整个惩戒台笼罩其中。
远看之下,如同一只伸展开的饕鬄巨兽,张开了他满是獠牙的黑洞大口,要吞噬这世间一切罪恶。
南湘霓裳与姜恕背对着五行雷阵印,并不能准确看到后面究竟怎么了,可他们看的清楚,原本在不远处的千重歌,迅速带着愣在原地的童羽,退到十步开外。
“……”
身边的许多缥缈弟子也都退到安全距离,辛绥又宣布;“天罚一过,生死不论,往事尽消,启天罚——————”
偌大的露天会场,除了五行雷阵印的石盘沉重的转动声,所有人都在屏息凝气。
看着那展开的石盘,更大的蔓延开来,笼罩整个惩戒台,也逐渐笼罩住上面的天空。
南湘霓裳和姜中逐渐被投下来的阴影笼罩,抬头,看向头上还在扩散的阴影,心中仅有的那一丝丝侥幸也没了。
南湘霓裳心底发凉道;“这就是……天罚?”
从来只听过缥缈山的惩戒台,审人间不公,惩人间极恶。
天罚一过,几乎没有罪人能够真正逃脱,也确实有心存良善,却被所杀恶人的后代追责的侠者,在这里肃清罪过,或隐居山林,或主动进入缥缈山苦欲崖,自囚终身。
可今天看到这铺天盖地,上面还有天人鬼神,怒叱慈悲雕像的五行雷装置……
他们忽然明白,为何没有真正的罪人,能从这样的天罚下逃脱了。
也明白怜卿长老,为何只凭着完成惩戒台,便拥有登仙化神的资格了。
“问罪审判,五行天罚,生死不论,往事尽消。”
姜中讥嘲的笑起来;“呵呵!我现在倒是清楚,姜氏与缥缈的区别在哪儿了,也莫怪,姜氏世代眼红缥缈,却世代不如缥缈……”
看似没有感情的巨大阵门,却是在人手中完成的?
只有尝尽人间苦楚,真正懂得红尘七情的的人,才能完成这样……审渡红尘的阵门。
传说怜卿长老信奉师尊天羽老祖之命,不涉红尘,可怜卿长老也是在入世百年后,才完成这样的工程,才有了登仙化神的资格。
这样的人,能做成这样事的人,确实是姜氏几百年的人,都不能比的,所以姜氏好活都很难,更无登仙化神资格。
从最初无法确定的恍然,到这一刻真正见到即将落到他们身上的装置。
或许是真正清楚自身的归宿后,已经没有任何再挣扎的力气,两人霜白着脸色,心绪逐渐平复下来。
放缓,放缓,再放缓。
心跳声剧烈,却缓慢的充斥他们整个精神世界。
或许是太了解此刻对方的心情,重新收回视线,姜中平静的对旁边白着脸,手脚克制不住发抖的南湘霓裳道;
“霓裳,不要哭,太难堪,会让这些人笑我们,
不能慌,会让最后的尊严,也被碾碎,
不用怕,死活都好,今天都会有个结果,我陪你,
或许,我们也可以真正解脱了。”
南湘死死扣住自己冰凉的双手,下意识克制住本能的畏惧。
死死咬住嘴唇,克制住即将出口的慌乱无措。
“会死人的。”
南湘霓裳忍住了,没有将任何无助和恐惧溢出口。
没有人出声,被千重歌带到十步之外的童羽,看着那铺天盖地将台上被绑住的两个人,却是惶惶然痴语。
“这样绝对会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