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耳边安静了,或许他们谁也没料到,一个罪无可恕的人,终其一生,不过是为还小时候一个小孩的恩情。
童羽也不由深思起姜中这个人来,再一次质疑自己,是不是太残忍了?
“怎么了?”
旁边的千重歌察觉她这次情绪明显不对,手指偷偷戳了戳她指尖,轻声问她。
童羽回头仰脸看看他,眼里有着苦涩的水雾。
“我在想姜中这个人,你说,他对南湘霓裳若真只是恩情,能做到这个地步吗?”
千重歌好笑,捏捏她指尖,调侃她;“还有你不知道的?”
“什么?”
千重歌微怔,似乎反应过来此刻这般有些不妥,轻轻吭了吭,转为正色,道;“我是说,他对南湘霓裳没感情,显然是说不过去的。”
他神色沉了下来,甚至整个人都很低沉,又道;“只是,他这感情啊,距离太远,远到南湘霓裳甚至感觉不到,只当他是寻常比较好点的同门关系,
太过理智,理智到南湘霓裳感觉他这个人古板的讨厌,
当然,因为他的出身,可能比南湘霓裳更清楚姜氏的罪孽,加上自己手上的笔笔血债,也是卑微的,
所以对南湘霓裳她不敢想,却又深知世间男人本性,也不愿人有机会接触到她,欺负她,所以笨挫的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守着,保护着,
即便被所有人误会他这份感情是龌蹉的,即便同样不被南湘霓裳了解,
他的生命是南湘霓裳给的,为南湘霓裳落入如此地步,我一点都不意外,
不过说越过界限,显然现在他还没这本事,
首先他自己这关他还没过,也活该一辈子只能做条忠犬。”
童羽看着他,看的有点久了,让千重歌感觉不太舒服,也回头看她,拽拽她手指,问;“看什么?”
童羽;“看你为什么这么了解姜中的内心世界啊?”
若不是作者本尊是她自己,她都要以为他才是那个手拿大纲的作者君了。
千重歌心里松了一口气,眼里的光芒,掩住那一瞬间的慌色;“我是男人呀?”
“这与姜中有关系吗?”
千重歌嗤笑;“你以为我追你,就是兴致来了,直接就找你表明心意是吧?我也是经过很久的心理战争,阴差阳错下,才敢越出那么一小步好吧?”
“哦?”
“基本上男人对于一个比自己好的爱慕对象时,都会陷入深度自我怀疑中,
推己及人,男人不难理解男人的心理。”
童羽眼睛亮起,成功重点跑偏;“你承认是你先爱慕我的,然后可怜巴巴的让我上套是吧?”
千重歌;“……这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
千重歌;“出手还是你先出手的,这是事实,你甩不掉。”
童羽;“……”
“可知己罪?”
“……”
————
————
上面獬豸兽的审问进入重要阶段,童羽手指下意识握紧千重歌就在她手边的手指。
千重歌无声的看着她这份紧张,脸上因为她而漾起的笑意逐渐褪去。
所以,她究竟是担心有情人终究难逃一劫?还是……在担心其他?
千重歌视线也投回台上,姜中状态明显比南湘霓裳不安定,可无论他如何挣扎,意识都无法控制已经被控制的身体,承认着那些自己所犯下的罪孽。
“罪人姜中……知罪。”
獬豸兽;“所犯何罪?”
审问又中断了,姜中如何也不愿开口,整个人裸露在外的皮肤狰狞成黑色,空洞的眼里密布血丝,嘴唇微微颤动,几次开口,都没有声音。
现场一瞬间安静的落地可听针,便是不少次参加惩戒台公审的怜卿与一众长老,都有些意外他此刻的意志力,纷纷睁开眼睛。
童羽有些担心,千重歌声音毫无波澜,却轻缓的不敢有丝毫异样,问身边的人。
“喂!你说惩戒台上,会有人能扛得住问罪石的问罪吗?”
童羽声音也轻缓的不敢有丝毫波动,语气却是透着丝丝凉气;“我,不知,应该……是没有的。”
应该是没有的,可此刻便是獬豸兽也质疑的微微歪了脑袋,然后,又问;“所犯何罪?”
平缓却威严的声音飘荡在偌大的惩戒台广场,可被这声音笼罩的人,如何也不愿配合她开口。
安静,安静的太厉害了。
不该这样的,起码问罪环节应该很安静的,就如同刚从南湘霓裳那样,顺顺利利才是正常。
可这个人,众人眼见他的身体都要撑不住,脑袋上青筋狰狞爆烈,要炸的样子,可他每次张口,都能让自己死死咬住要吐露真言的冲动。
童羽赫然一震,惊觉过来。
“刚才南湘霓裳那么顺利,是心有愧意,本身就认了那些罪,他是心有不甘,虽然也明白自己罪过,却不甘就此认命。”
众人看看她,又看看上面的人。
混血人中,有人猛然蹿起来,含恨怨咒。
“不甘就能不认吗?开什么玩笑?那我们死在他手上的人就这么算了?我的父亲,我的姐妹,还有那些嗷嗷待哺,什么都不知的婴儿……
他们犯了什么罪?我们犯了什么罪要被那样生吞活剥!”
“罪其一……”
就在所有被姜氏残害过,压榨过的受害者一起站起来,下一刻就爆发时,那人开口了。
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能听得见,瞬间炸裂的气氛又凝结住,所有人看着台上,看着台上那个脑袋垂着的男人,再次出声,道出他所犯下的罪。
“明知姜氏罪孽深重……为一己之私,仍愿……助纣为孽,是为……不仁。”
一瞬间,那些不甘的噪乱,像是冤死的亡魂得到了超度,前一刻还紧绷的气氛,这一刻被平复下来。
依然是不甘的,依然是痛恨的,可,没那份冲上去,将台上的人生吃活剥的冲动了。
“罪其二……”
上面的人再次开口。
“为……圆满完成……门内考核,竞争首席大师兄……之位,弃自小一起长大的小师弟于不顾,自相残杀,残害同门,是为……不义。”
千重歌看着上面的人,即便千般不甘,万般不愿,最终还是开口,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心情莫名,他的问身边的人;
“小羽,你说,罪人在惩戒台上对自己罪行供认不讳的同时,是在什么情况下,明知对自己不利,还是开口了呢?”
童羽看看他,突然想到,原著中他虽然也上了惩戒台公审,可他终究在各种因素下,避免了问罪石问罪这个环节,而是直接被人定为“人罚”。
只因当时他的罪行,“证据确凿”。
事后虽然他也揪出那个陷害他的人了,可对公开真相也没那么执着了。
他亲手杀了那个人,为自己报了仇,同样也不再对仙门中任何人的理解抱有期待。
在外,整个仙门的人,还是将他当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连自己曾经的同门,连普通百姓,老弱妇孺,都能拿来做垫脚石的人。
后来,他也一如他们所愿,成了那样的人。
只是这个无情的人冷漠之下,究竟因何成为那样的人,已经没人谁去在意。
他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怎样在从高处跌的粉身碎骨,又在吃人的千魔宫重新站起来,谁也不会去在意。
包括他始终如一,珍视着,保护着的姬青雪。
他不会知道问罪环节,罪人究竟在什么状态下,来供认不讳自己的罪行,在一切还没发生的现在,他更不该知道这个程序。
所以,她有些含糊的给出她原本的设定,不敢说的太细,怕这个从来机警的人再次对她起疑。
“我不太确定,应该是处于一种精神回到过去,身处其中,以术法将当时的心境扩大,恶者更恶,愧疚的话更为愧疚,让罪人无法忽视当初所有的心境,来达到陈述罪行的作用……吧?”
“是吗?”
千重歌视线落在台上那个正在被问罪,人丝毫无法动弹,貌似平静,可整个人的身体状态,已经处于崩溃边缘的僵硬紧绷,语气奇怪道;
“那他还真是可怜,本来就没多少美好的记忆,此刻曾经的种种噩梦,还要被数倍放大。”
童羽;“……”
“罪其二……”
姜中继续说着,身在惩戒台,此刻被无形的力量压制,控制的心神,却像是沉到死寂的海底。
沉落,沉落。
压抑,窒息,沉重,锥心。
一切好像再次回到了十几年前,他不是如今大厦已倾的姜氏唯一或者的弟子,也不是当时带着弟子出门便让人退避三舍的姜氏大师兄。
他还只是他,还是十一二岁,小小少年的时候。
那是他刚被小小的南湘霓裳捡回来,第一次到南湘姜氏的地界的时候,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北方还在寒风咧咧,南方已经如春天温暖,后来他才知道,那个地方四季如春,也……如地狱。
而他到登仙楼城外第一天,劈头就撞见一个头发疯散,獠牙黥面的壮硕女人扑到地上,血口大涨,便要冲他脖子咬下来。
“哈唔————”
“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