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湘霓仰头看天，强行让自己此刻还无法振作的心平静下来，声音里的鼻腔，还是出卖了她的心情。
“我不知道，容我想想，我得找另一个人，确定我心目中的答案。”
南湘霓裳独自来到坍塌的乱七八糟地牢里，那里的巨石已经破碎，可便是如此，好像被这里弥漫的枉死怨气笼罩，外面白日之光，进入到坍塌的这里，还是阴风寒寒，一如她曾经每一次到这里一般。
南湘霓裳一身孝衣，脚踩软底素鞋，来到如今只剩一块底座的巨石位置。
这里曾经是姜氏的起源，可现在看，这才是姜氏诅咒的根源也说不定。
闭上眼睛，阴风和尘土弥漫的飞尘中，她静下心来，以灵体出窍，来问那个曾经盘踞这里五百年的灵体。
“你还在吗？”
吹在发间和手臂上的阴风突厉，凌乱的掀起她腰上系着孝衣的麻绳丝绦，她果然听到了那个将要弥散的声音。
“你还活着，倒是让我有些意外。”
南湘霓裳；“所以，你的目的，真的是借天羽的手，灭绝姜氏？或者借姜氏的手，拖她下地狱？”
她毫不拐弯抹角，那个弥漫在她周围缭绕的声音也不扭捏，只是声音里有着浓浓的倦意。
问她；“小东西，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祖宗很混蛋？”
南湘霓裳怒；“你就是个混蛋的祖宗！”
那声音无端笑的畅快，好像一点也不在意被自己的后人骂。
他道；“无所谓，你知道吗？我这个人呀，求了一辈子，只想在那场失去父亲的灾难后，寻找一个家，
我们那个年代，要活着太难太难，
想要一个家人，更难更难，
可便是如此，当我听到来自南部的旅人说起，南湘还有姜氏族人后，我毫不犹豫选择离开已经逐渐安逸的缥缈山。”
“……”
“活着难，一个南下更难，即便我当时已经被锻炼成可一人与魔物搏斗的勇士，
这些都无所谓，我还是回到了姜氏的祖居地。”
“……”
“我在这里为族人卖命，我在这里传授在东方学到的猎杀魔兽的方法，
我和这里的孩子们讲述我在外面，以及回来的一路所经历的一切，我成年年轻一辈的领头人，
最后无可意外，能够保护族人的我，成了姜氏最年轻的首领，
若没意外，我将会在这里建起一道堡垒，想缥缈山的防御一样，我能保护自己的族人，我们能在这里繁衍生息，挣的当时天灾霍乱的一方净土，
可世事总是这么不如人意。”
南湘霓裳忍不住好戏；“那个意外？”
姜厌；“是。”
南湘霓裳；“什么样的意外？”
姜厌好像还仔细的回想了下；“过去这么多年，太多的血腥和杀戮冲刷，让我快要记不清了，
依稀记得，不知从何时起，族中的长辈听闻东方有神人，法力无边，杀魔于指尖，
他们不知道我当时小小年纪之所以那么大的力气，其实当初也是受到那个神力的影响，
我没告诉他们，因为我想和他们在我们的祖居地安稳生活，
可族中有太多渴望力量的人存在，尤其那些长老听闻，那些寻常人也能获得神力，一跃成名，过上人间仙尊的生活，
有不知深浅的，有明知艰险也愿意冒险的，
我是族长，可若是大问题的抉择上，我一人之言，当时远不如如今的姜氏族长有话语权，
没办法，我带他们去了，
后来赶到与之前离开相比，可以说翻天覆地的圣地缥缈，我有些动摇了，我质疑自己，当时是不是不该离开？
因为回到那里我才发现，与当时让我离开的因素相比，我更想见到那个遥遥不可及的人，
我所有的出逃和寻找，好像只为回避自己与那个人之间天与地的差距。”
“……”
“小东西，你有过心动的感觉吗？”
“……”
“就是那种看见一个人，就感觉全世界都是亮的，温暖的，幸福的，干净的，
想将天下最好的东西都送到她面前，想给她所有她喜欢，想要，需要的东西。”
“……”
“我那时不知道什么是心动，我也忘记曾经在她面前的卑微，我只想对她好，她是这个世界的光明，是当时唯一的神，她也应该得到这些。”
“……”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神明，在她离开后，本该天下太平时，那些人不知从何处听说一个一步登天的法子，竟然忍心让我看着最崇敬的师傅，沦为他们粘板上的肉？”
“……”
“我当时也不知鬼迷了什么心窍，或许是当时她身边的其他人都太优秀，以至于让她看不到我，
或者是我心知她永远不会看到我，心底也想拥有更高的力量，
亦或者只是当时她离开的太久，我想念她了，不想与她那么远的距离，
亦或者，只是单纯不想再被抛弃……害怕被族人抛弃，
总之，便是信了他们的话。”
“……”
“你们有亲眼看见自己的珍惜的人，被自己一手送上祭台，被族人千刀万剐，痛苦着，绝望着，自己却只能看着，看着她疼，看着她痛苦，是什么心情吗？”
“……”
“或许是那场灾难将我打醒了，或许她的神力强大到，让我不敢再有所不切实际的梦，
或许是她下了那个诅咒，或许是后来让我以血起誓，姜氏后代永世镇守镇守封魔大印，
我突然明白，在她眼里，我真不算什么，
恨她？
自然是恨的，是她让我再次失去了全部！
姜氏吗？
也是恨的，因为在最后，年长一点的那些人，到死都还只是想从我这里得到更多，吸取更多力量来活命，
他们让我真正明白，我这个族长在他们眼里，其实和她一样，都只是他们意图登天的梯子工具，
当梯子没用了，还要连累他们拖着并不再久的命，苦苦守着那让人疯魔的封魔大印，他们便原形毕露。”
“……”
“你知道我最后，发现我所珍惜的他们，不惜奉上心爱的师傅，也要满足他们贪婪的‘家人’，最后却是不过只是一帮人形吸血虫的时候，我是怎样的绝望吗？”
“……”
“他们痛苦，他们将要面临三十盛年而亡的诅咒，我就没有被诅咒反噬的痛苦和恐惧吗？”
“……”
“我最后付出一切，屠戮本该守护的苍生，构陷同门，失去那个人对我仅有的目光和嘱托，最后竟是喂了一群不知感恩的蛀虫？”
“……”
“他们让我明白，我最后寻找的，或许从一开始就被我丢弃了，那个真正拿我当家人的人，被我亲手设计杀死了，
那个或许唯一可以成为家的师门，再也不会接纳我。”
“……”
“他们该死，他们都该死！”
“……”
“她说的没错，无论主从，但凡染了她血肉的人，无一无辜。”
“……”
“那为什么我坠入地狱，而你们这些后人还能拥有机会？”
“……”
“你知道吗？我在大限将至的最后，那些活下来的年轻一辈，还在逼迫我，问姜氏脱胎化神，一步登天的法子。”
“……”
“呵呵呵！哪有什么一步登天的法子？我明明也食了她的血肉，可除了比同族的人多活那么几年，也没见重生化神。”
“……”
“所以我早知道她的血肉或许是有起死回生之效，提升修为之效，可绝不会有登仙化神的功用，
登仙化神，绝不是食神就有资格的。”
“……”
“可人呀！总是愿意相信一步登天的奇迹，为之疯魔也不愿一步一个脚印。”
“……”
“他们不相信，就像当时的那些老东西极力的鼓窜我，就像我后来真的相信他们现在所期望的。”
“……”
“天知道我有多恨那副疯魔的模样，准确的说，恨极了那些已经化作云烟的老东西，恨极了过去的自己。”
“……”
“我突然明白她为什么要让我们这些残留的罪人，以后世子孙起血誓，来驻守疯魔大印了，
她不信人类了，
驻守封魔大印，原本是修为强大，责任心极强的人才能担任，可那之后……这成了她对我们的惩罚，
她要我们赎罪，
浮屠城主因为我们二十，浮屠城的封魔大印因为我们这些罪人险些溃散，就算我们死了，世世代代的子孙，也要为我们那一代人犯下的罪业赎罪。”
“……”
“小东西，你推测的没错，姜氏今天走到灭亡这一地步，是我在从中作梗。”
“……”
“可你当我不这么做，姜氏就能逃脱吗？”
“……”
“不对！无论有没有她的诅咒，无论有没有我的从中作梗，只要他们还想一步登天，总有人还是会走到这一步。”
“……”
“她不过是想将姜氏这头野兽拴住而已，而我……更简单，就是想报个仇，拖这些人陪我下地狱而已。”
“……”
“无论是你们将她送到这里，还是她愤怒而起，将姜氏整个灭了，我都达到目的了。”
“……”
“这次我没有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这么几百年了，过于漫长的等待，让我学会了满足，所以我赢了。”
“……”
南湘霓裳睁开眼睛；“可你，显然算漏了一个我。”
“……”
这一次，换那个人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