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羽的目光清清淡淡的落在她面上，忽的一笑；“你也是姜氏的人，你觉得我会将所有的身家压在你手上？”
“……”
“赌一把，总之姜氏今天总要有个结果，不如你我堵堵看？是姜氏还有希望够绝处逢生，还是我能顺利脱身？”
“……你这是拿你的命在赌。”
童羽笑；“你也一样。”
“……”
“坦白来讲，我不认为姜氏能从我身上能够获得白日飞升，解脱诅咒的力量，
照你们的理论，姜氏的修炼可以通过混血人的血肉来加强体质，强化修为，可你们的祖先，应该已经从我身上得到过血肉，可你们当时也好，现在也好，依然没有脱胎换骨，
为何？
总不可能我在几百年前，将这样的力量转化为毁灭你们，控制你们的诅咒吧？
我不认为，
神的血肉或许是能改善人类体质，甚至能够实施诅咒的因素，可要白日飞升，登仙化神，显然还不够，
你的母亲已经大限将至，就算你出卖我能够换回在姜氏的地位，她若无法在我身上找到解脱之法，还是要用你的的命来续她的命，
一个母亲，既然能狠心到将自己的女儿培养成自己完美的容器，你就不能寄希望她一时半刻还能醒悟，
所以带我回去，无论你出不出卖我，你也同样有生命危险，而你一死，那个人无论是复仇还是殉情，都不会独活。”
“……”
南湘霓裳看向旁边的房间。
那个房间里，那个擅自打断她母亲的换魂议事，就算被她打骂，就算被她怨恨，也不肯放掉她，姜氏和诸多门派追杀中，多艰难都不肯让她在他面前受委屈的人……他此刻，人事不省。
他替她挡了不少次冷箭飞刃，就算在被那些趁人之危的墙头草欺辱，无力再陪伴，他也不想让她在他面前，再受到伤害。
他将那柄并没有多少杀伤力的烤肉匕首交到她手上，将选择权放到她手上。
她想活，可以丢掉匕首，无论那些人如何对她，只要能活着，遭受怎样的灾难都可以。
她想死，那小小的切肉匕首自绝还是能够的。
他唯一的要求，不能在他面前。
她就算再怎么愚忠痴傻，也是明白谁才是真正拿心对她的。
母亲和家族告诉她，不能要将自己的生命，灵魂奉献给族人，他同样可以做到，却不允许她拿自己的生命去祭姜氏一族，奉献给自己的母亲。
她知道的，其实知道，他是姜氏中，唯一真心想她好的人。
童羽；“虽然我不怀疑你对自己家族的忠诚，可我也看出，那个人与你不一样，他对姜氏忠心，只因你在姜氏，姜氏伤害你，他就能轻易背叛姜氏，
你与你的母亲，也并非一路人，
你的母亲见证了你外公的失败，一门心思扑到与他相反的路上，可你不是，起码对待族人的是非观上很理性，
她能为了利益牺牲掉任何人，包括你，你能为了自己的侍女，族人的尊严，得罪本该好好维系的合作伙伴，
南湘霓裳，你是姜氏女，你的外公给你用南部的名，做你的姓氏，是想让你成为南部的凤凰，
你的母亲掌权后，改了你外公在位时期改的政策，唯独没有改他帮你起的这个名字，是想让你为整个南湘姜氏奉献全部，亦或者说，为她奉献全部，
活着是她的骄傲，死是为她而死，
我还是愿意将宝压在你外公最看好你的，有是非观这一块，这个赌注，对你有利无害，
是你赢还是我能赢，深入一趟龙潭虎穴，你自会明白，你至今所坚持的值与不值。”
……
————
————
“终究，我同意了。”
只有流火燃烧罪孽的地宫里，南湘霓裳蹲在自己母亲面前，静静的说；
“就算不信她，我没理由不信旁边房间里，那个为我背弃整个姜氏，为我深夜挡雨，为我挡去所有伤害的人。”
她抬眼，美目含泪，我见犹怜。
看着自己的母亲，七分遗憾，三分哀痛。
“带她进来，我没有付出任何代价，所以我什么都没做，可你让我看清了全部，
她赢了，不是她比我们多聪明，身后有多少人支持，是我们从来就没有赢的机会，
你和世代选了这条路的祖先一样，一开始就走向一条不会赢的路。”
姜善面目狰狞，勃然大怒；“闭嘴！”
不顾自己身上足以要她命的重伤，飞扑过来，揪住自己女儿的衣领道；“你怎么知道不会赢？你给这妖女蛊惑了！你的外公穹极自己的生命，都没能改变姜氏分毫，还有什么路是比现在这条更快，更捷径的让族人脱离苦海？”
南湘霓裳怜悯的看着自己这个已经癫狂的母亲，看着她，心疼着，怜惜着，不争不吵。
她越是这样安静，越是让姜善感觉她无比镇定，反之，她则更崩溃的崩溃，泪决，恨极。
“我没输，这次只是准备的还不全面，是黄虬那老鬼说她没那么强了，他大意了，才落到如此地步，
我没输！我没输！
我都已经将她拿住了，我与你的外公不一样，我能赢，有赢的机会！”
童羽在旁边看着他们，看着，看着忍不住笑起来，脚下跄踉，幽幽漫唱起来。
“南湘姜氏，逆天判神，
一人判之，一族之罪，
男不过三，女不过四，
滔天肉卤，还债黄泉，
魂归分之，不得善之，
逆之逆之，不问今朝，
盼之盼之，此恨方消……
盼之盼之，此恨方消。”
她摇摇曳曳，身影飘摇，手中的碧色毛笔无力的掂在手中，两只手耷拉着，像是力竭颓丧的小儿，眼睛转过来，凌乱的发丝下，却是阴怵的冷意。
又道；“姜氏命运，一人回头，救不了一族，一族执念，永无轮回路，你们还不明白吗？
这个诅咒，本身就是要你们世世代代来赎罪，什么食神飞升？什么脱胎换骨，不过一场浮华美梦。”
南湘霓裳转头看她，姜善不看她，不信她，亦或者说，不想相信。
可童羽不管她信不信，她只是再简单不过的向他们陈述真相一般，惶惶然然，又有些几近癫狂的嘲讽。
“姜氏错了，从姜厌，或者说有人生出这样念头的那刻起，就已经走向绝路，
我不知究竟是谁让你们有了这样虚无缥缈的念头，也不知后来姜厌出于什么心理，给你们这些后人，留下明明知道错了，还要让你们深陷泥沼的绝路，
可现在，我可以坦白的告诉你们，
你们的祖先，吃过我的肉，然后……他们，谁也没有飞升。”
她有些疲倦的歪了脑袋，笑了；“说来，你们是他们的后代，身体血液里，应该也有遗传的神力呀？可你们得到了什么？”
“……”
“一人回头，救不了一族，一族执念，永无轮回路，
所以那些想脱离姜氏的姜氏族人，无一能幸免，远的来说，比如那个爱人被丢入万毒坑的姜氏祖先，
近的来说，比如你们的父亲，外公。”
“……”
“哈哈哈……所以究竟是这诅咒有效，还是终究是你们的贪婪奠定的命运呀？
其实我在想，姜厌在留下这些，让你们这些后人深信不疑的信息同时，报复我的同时，也在报复逼迫他犯下欺师叛神，永无回头之路的你们？
所以他留下的一缕元神成了那个样子？
他知道，他终究只是族人妄想登天化神的工具，他没有寻找到真正的家人，
他报复我，也报复你们，
比我……更深，更痛恨的你们这些他曾经用自己全部维护的族人？甚至牵连到你们这些后代？”
南湘霓裳恍然瘫坐在满地血腥的地上。
满眼血红一片，鼻腔血腥浓重，血腥的气味，怨念充斥的地宫，恍惚间，尘封的记忆好像被开启。
多年前，她还只有五六岁时，误闯到地牢，闯入那块巨石禁制的事。
明明前一刻周围还有声音，金鞭侍女，还都在身边，可下一刻偌大的地牢，除了她和一块笼罩着一道诡异光芒的巨石，什么都不见了。
“是谁？”
身后的巨石里，传出一个阴寒的声音，好像带着沉睡苏醒的慵懒，慢慢悠悠，自说自话。
“不是她的气味，又有一点像，只是一点，很微弱，难道是……她的后代……”
肉肉的手脚上，骤然被一些湿黏的藤蔓缠住。
还不及巨石底座高的她赫然被吓坐到地上，顺着那些藤蔓上看，巨石里面探出一个湿漉漉的脑袋，同样湿漉漉，灰白的发丝下，是一双阴鸷的吊梢眼，唇色远比正常人要殷红。
那探出半个身子的人，显然没料到会看到一只软乎乎的小团子，而且看到她就能分辨出她的身份一样。
“呃……你不是她的后代，你是谁？”
脚上拖拽她的藤蔓停止了，南湘霓裳小手扒下那逐渐松开的湿黏藤蔓，站起来，小手拍拍屁屁上不存在的土，小手叉腰，仰着脑袋问那个从石头里出来，姿势怪异的人。
“你又是谁？”
小姑娘这么彪悍，显然让这么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也挺意外，吊梢眼眼角微挑，问她；“哦？你不怕我？”
小姑娘望望周围，还是能看见，是自家的地牢的，圆溜溜的眼睛眨巴眨巴，声音软软道；“呃……这里是我姜氏地界，你又从我们祖辈传下来的石头里冒出来的，必然是我姜氏一个祖先神识，或者祖先的剑灵，这样想来，其实也没什好怕。”
“呵！我也知道你是谁了。”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