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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TXT > 科幻 > 赛博剑仙铁雨 > 173.龙(下)

“人类是一种奇怪的生物。他们会把微小的烦恼与尴尬装在心底的罐子里,用来在数日、数月、数年后的某一个深夜里折磨自己。”

沉闷的声响穿过云雾,直达方白鹿的耳孔:

“怪,真怪。生活中能买到的欢喜,到处都是啊。你也买点吧?”

广告云圆裹成五彩缤纷的硕大珠子、边角几乎抵住存取殿的四壁。底部没入混凝土的废墟地面、好似那是专设的基座。

像是于九天揽下的一轮明月,被放进行星大小的陶罐里抹上多色的糖浆;光是看着就感到一丝甜腻。

画面在它的表面变幻:一帧复又一帧、但每一瞬的画面都能印入观者的脑中,久久不忘。

巨龙盘起身子、将广告云环绕在长躯的中间,游动嬉戏。

方白鹿摸索着,在身旁摸到还算完好的混凝土块、权且当作椅子坐下:在视网膜所看见的图景里,那是位商家赠送的道侣、想把他拥入怀中;手触之处也满是柔软与滑腻。

五感充斥着各类经过加工的感官信号。打在皮肤的雨点被改制成抽卡道侣的轻抚、酥酥麻麻。

他试图阖起双眼,但没有任何改变:不,那些放映的画面甚至更加清晰了。

广告云与广告潮,他自然也见过、感受过。但这完全不是平时的烈度——

方白鹿只觉得,有人正掀开了自己的头盖骨、用笔刀在大脑皮层上刻画着深深的文字。

【原来这样的道侣也能订制吗?】

再过上一会,他若没有彻底疯癫、就是晕死过去——除非及时脱出广告云的覆盖范围。

但现在?疲惫的他,动根手指比平日里抬上一袋水泥还要艰难。毕竟只是肉体凡躯,与道兵相搏的损耗实在太大。

云气继续浸染、连思维也不再清晰,被杂质所搅混:

【五折?三折!可分期!这和魁先生说的一样,幸好买、买吧中奖率百分之三百七十年就能还完】

可是,自己也是做这行的啊。

方白鹿用力张开双目。一条思念如利剑般划开迷雾:

【还是太贵了。傻逼才买这种货!】

他掀开外套,露出腰侧所挂的头颅。

刚刚流了满地的血液,大部分确实并非方白鹿的——其中的些许,来自于这颗他于楼上新鲜斩首的道兵。

头颅的双颊因失血而苍白、本闪烁着黑白卦象的覆面已被击碎,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喷着刺眼亮光的镜片。

目不能视的方白鹿——现在眼前正播映着[十份道侣包,必出一个优质第二性征部件]的海报——回忆着大概的位置,屈指轻弹鼻梁中的镜架:

“天魔?起来,帮忙干活了。”

哇——

道兵的嘴唇无声地蠕动,随后猛地张到最大:嘴角崩出血点,接着裂开。

若是还拥有声带与气管,他可能会先滔滔不绝上一会。

根根管线从齿缝、从唇与舌的间隙、乃至鼻孔里伸出,不住晃动;像是条条细小的蛇。

嘶——

头颅的脸侧鼓得滚圆。这孤零零的首级没有声息、没有气管,但每个见到它的人都会认为这个动作是[吸气]。

波纹从云做的圆球中鼓荡播散,向外泛去——忽地,它多了一个凹陷、一个向内转动的漩涡。

这涡旋愈发深、愈发宽,直到广告云渐渐瘪了下去;成了没打足气的皮球。

可那明明不是真实的“云”,不过是用全息打造出的光影视效——

嗷!

巨龙张开大口、发出惨呼,颀长蟒身闪过失真的亮线、边缘随着抖动而模糊。

它向后翻倒、龙尾穿过坐在原地的方白鹿。

层层叠叠的图案与文字像是皮肤生出的癣症,从龙首开始蔓延至全身。

那是些粗糙且夸张的平面海报,设计感劣质且廉价、与广告云原本的精美画面截然相反;甚至看不清宣传的产品究竟为何,只有雷同的选项充斥了大部分版面:

有时那是[同意]、有时那是[订阅]、更多时候只是单纯的

一个[是]。

啪!

仅剩半个球面的广告语忽地崩散融解在风云中,像是被吹散的薄雾。

那些全息的碎块簌簌洒下。方白鹿抬起手,一抹金色的飘雪却径直穿过他的掌心,化入空无。

腰间头颅口中,管线相互敲击拍打、撑得死者嘴角向上咧起:那是一个带着调侃意味的嬉笑。

看起来却令人感到惊悚。

神经管线组成的蛇群交相缠绕、汇于一处,最后缩回舌根之后、消失不见了。

扑!

方白鹿拔下镜片、甩了甩,用袖口抹干,重新塞回口袋。

他疲惫地扭头——巨龙在存取殿里翻滚、挣扎,庞大无朋的身躯穿过立柱、楼壁与残垣,却惊不起一丝尘埃。 似乎,那蔓延全身的癣症正导致无穷的疼痛:

“还没完吧?”

这只名为[祈售]的全息龙平日里总是在吉隆坡的上空与高楼间游动,向城市喷吐广告云、或是掀起广告潮,但其实却是卫护显应宫的[护会大阵]。

自然不会仅仅有这点手段——按方白鹿的猜测,欢散人抱有活捉他的想法。

欢散人愣在原地。四条视线扫过被方白鹿小心放到一边的头颅,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

过了半晌,他才回过神来:

“你是有备而来。会里真的该整肃风气了啊。”

他把双手抚过面颊——脸上只留下肌肉肉与软骨塑形的凹槽,指间则捏满了法器。

胸前的面具刻满悲苦:

“早知道我就调班了,麻烦得要死。”

他高举双手,摇晃挥舞着令牌,似是为看不见的死魂招灵。手中的引磐、云铛一同喃喃、应和着令牌:

“凡遇朝真请圣,先须解秽身心,俾魔试以潜消,值诸真而降鉴”

[祈售]忽地停滞住滚动的躯体——半蜷曲的龙须正好垂在方白鹿的身边。近了看,那长须比电线杆还要粗大。

啪啦啦啦!

无鳞的龙身忽地片片翻起、倒转,像是被拨动的计分板,速率惊人。

但另一面,却是空无

[祈售]的外壳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露出其下的“脊骨”——

“啊怎么会怎么”

新睁大眼,捏碎了手中握住的水泥块。

【这是飞剑!这么多的飞剑?!】

存取殿变热了。

剧痛从新的胸腹与内脏中传来——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拳头在锤动他断裂的胸骨与肋骨。

通红的丝线延上眼白,眼球几欲鼓胀、裂开:他感到头晕、想吐,这是颅压正在不断升高的表征。

嗡!

周围的尸体先是冒出耀目的点点火星,接着从衣物上冒起青烟;混凝土互相摩擦、留下白痕。

厉声的啸鸣划过存取殿,碎石随之颤抖——

一、二、三

共有十二件器物悬于半空中:没有喷吐的烈焰与气流、没有转动不休的旋翼;像是有人在拿奇妙的画笔于空气里涂抹出静物来,它们无声飘浮。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形态变幻不定;更多时候,倒像是用橡皮泥胡乱捏出的怪异物体。

方白鹿把手摸过耳畔——指腹上是温热的血液:光是鸣叫,便震伤了他的耳膜。

他搓搓手指,随意在衣领上抹去。

欢散人的两副面具上、五官狰狞——那吃力与艰难,溢于言表:

“我只问你一次几时投降!”

方白鹿仰起脖子,用手作帘、望向头顶:

“这才是你们护会阵法的真正样子吧”

他重新转回视线,拿手腕抹去淌下的鼻血:

“就这?”

“”

欢散人挑起了面具上的四根粗眉——连惨白的那张,看上去都少了些愁苦、多了些忿怒:

“你还想死得多壮观?要不是为了汇报,不会给你这么隆重的死法。”

他不再言语——令牌却发出怒吼:

“大荡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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