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午开始，伍翔宇就一直在那里研究情报，而程刚也闲不到哪去，他得抓紧时间把后面需要用到的东西再整理一遍。
如今全国各处的根据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大，光凭程刚一个人的脑袋瓜，想要全部照顾到位，做到是能做到，但记忆力不等于处理能力，正如硬盘没法代替cpu工作一样。
所以他还是需要经常性地，根据需要对之前的计划进行调整，同时拟定未来的新方案。
于是两个人除去必要的情况外，剩下的时候基本各忙各的，没有什么多余的交流，几个小时的时间便在一片沉默中慢慢过去。
一直到太阳即将下山，同时也差不多快到饭点的时候，程刚的肚子先饿了起来，干脆起身朝着食堂走去。
这里的一切条件都是因陋就简，学校和机关靠在一起，所以就公用了一个食堂，平时大家做饭基本靠自己动手，反正简陋的伙食也做不出什么好吃的，能吃饱就已经很不错了。
“怎么样，今天送来的东西好玩吗？”到了食堂，程刚就看见了几个在这里帮厨的学生，于是笑着和他们打了声招呼。
“嗯嗯，可有意思了。”说话的是个相当年轻的同志，程刚还记得他姓寇，来自川北的营山县，这来头在班里算是极少数了，一口川话给人的印象非常深刻。
小寇今年才刚满十六岁，在这个时代他当然已经算是半大小子，需要自己养家糊口了。
只是在程刚眼中，这些小同志还相当年轻，正是长身体学知识的时候，同时也象征着未来的希望，所以每当他看到学生们眼睛里闪烁出来的光芒时，心里总是最开心的。
“哈哈，有意思就好，等会快点把事情干完，晚饭之后应该还可以去看会书哦。”似乎看出了这几位学员内心的焦急，程刚说了一个极具诱惑力的小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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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个，小寇同学几人很是纠结了一番，毕竟他们因为今天正好值班帮厨，就没法和班里的其他同学一起布置列宁室了，想着现在很可能已经有人先睹为快，那心里自然跟猫挠了似的，痒得不行。
“可是等会天黑了，就什么也看不清了呀。”小寇无奈地摇头道，天黑了之后就只能摸黑干活，或者干脆上床睡觉，这是他们从小形成的潜意识。
毕竟这时的农村别说电灯了，就连煤油灯都算是奢侈品，哪怕是最低级的菜油灯，那也是好不容易从嘴里省下的，轻易不能动用。
而大家进了学校之后，情况又稍微有些不同，虽然还是缺灯少亮，但天黑了还可以凑在一天沟通交流，无论是学习还是娱乐，都可以变得很有意思，只是想要在夜里看书，依旧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没事，以后就不一样了。”程刚肯定地说道，然后又轻轻地笑了一下，“今天送来的物资里头应该还有不少煤油呢，这可是专门给你们准备的哦。”
作为过来人的程刚当然知道，这些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天黑之后精力依旧相当旺盛，尤其他们的学习任务又如此紧张，如果能够把夜晚的时间有效利用起来，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之前确实没得条件，一直以来红军的灯油供应都相当紧张，最开始还可以靠着程刚的援助，但等规模大了之后光送煤油就显得有些不划算了。
所以这几年中央苏区的绝大部分照明用油以及一部分航空用油，主要还是依赖于地下渠道，靠着大家突破果军的重重封锁，将物资运到根据地来，再把里面生产的商品销售出去。
这里头把生意做得最大的当然要数粤军了，近百年来羊城一直都是夏国的重要港口，而掌握了独立于长江的对外渠道后，陈济棠当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不用去捧常凯申的臭脚。
磁瓦，具体到石油制品这块，眼下对华出口最多的其实是美国人，当初美孚石油为了扩大销售市场，甚至很早就搞起了买油送灯的促销把戏，一度让不少地方直接将煤油灯称之为美孚灯。
苏区那边虽然可以自制油灯，但里面使用的煤油主要还是从粤省运过来的美国油，成本自然低不到哪去，再算上中间那些多道贩子掐去的利润，于是就只能省着些用了。
所以有限的灯油供应，只能勉强满足机关单位和一部分厂矿的需求，也就锐京那边的红色新区，不计成本地搞了一套电力系统，才能在茫茫的黑暗之中营造出一小块不夜城，让那边的学生们有条件学习更长的时间。
在南方是真的没办法，毕竟没有矿产的话想造也造不出来，更何况以现有的开采技术，许多后世已经发现的油气田根本连勘探都勘探不到。
不过到了陕省之后还是可以创造出条件的，事实上，虽然说程刚给延长油田布置的任务是努力攻克航空汽油，但那边刚钻出来的油井，投产之后的第一款产品并不是汽油，而是煤油。
这并不是油田的工人们非要违背上级命令行事，而是现实条件让他们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妥协，对此程刚从一开始其实也是知道的。
换句话说，汽油只能算是后期目标，而航空汽油甚至可以被当做最终目标，在这之前，不管能够搞出什么，只要有产出就是胜利。
后世延长油田开采出来的石油，含蜡量普遍在10%~16%之间，而且沥青质、胶质的含量同样偏高，通俗点说就是过于浓稠。
根据前不久从延州送来的样品可以确定，这时刚刚钻探出来的石油，品质确实是略好于后世，但二者的差距不大，炼化起来依旧是困难重重，能够赶在今年的第一个月把东西弄出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再回到学校这边，没过多久，程刚透露出去的消息就已经彻底传开了，等到吃完晚饭之后，学生们便开始有些按捺不住，最终还是没有先回宿舍，而是在老师的带领下一起去了教室。
考虑到有的同学没有使用油灯的经验，而且这种土坯茅草房又是最容易发生火灾意外的，所以带队老师首先给大家普及了一遍用灯防火的常识。
之所以先来教室，也是因为列宁室里纸张太多，直接把这些小年轻放进去，还真的很难让人放心。
这时已经有些晚了，教室里除去讲台上点了一盏油灯之外，其余地方基本是朦朦胧胧的一片，换做平时大家肯定早就回到了宿舍，不然等天色再暗些就连路都看不清了。
所以在场的学生们都非常珍惜这个接触光明的机会，无论之前是否有过经验，每个人都听得相当认真。
而且刚才老师首先就讲了，虽然有了灯油，但供应量依旧有限，没办法立刻满足所有人的需要，所以每天晚上只能安排二十个人到列宁室里看书，然后依次轮流下去，要是谁哪天表现太差的话，可就没得机会了。
好在今天是第一天，听说供应学校的灯油到了之后，包括伍翔宇在内的所有同志都自发地把自己办公室里的油灯拿了过来，当大家根据老师的指导一起点燃之后，教室里瞬间就变成了亮堂堂的一片。
虽然在程刚看来，这种照明方式还存在着不少的问题，比如亮度不够，使得看书的时候眼睛会非常吃力，长期下去还可能影响视力。
另外可能是首次生产没有经验的缘故，这批煤油的品质很不到位，燃烧起来还会散发相当浓厚的黑烟和异味，明显是在分馏时混杂进去了大量杂质。
估计只需随便看个十来分钟，大家的鼻孔里都会是黑的，这个问题美孚油当然也存在，但并没有如此明显，说明还是存在较大的差距。
而当程刚把这些想法跟伍翔宇说起的时候，后者只是笑道：“你说的问题确实存在，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之前你不也经常说嘛，先解决有没有，再谈好不好，至少现在我们已经跨出第一步了嘛。”
程刚微微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想得有点太远了，“也是，能够做到这点已经很不容易了。
还记得我跟您提起过吧，当年李主席上槿甘山的时候，连煤油灯都没有，是用的菜油照明，甚至为了节省消耗，他还只肯用一根灯芯，那时候才是真的苦啊。”
伍翔宇轻轻地点了点头，他自然知道程刚所说的其实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而且也就面对他们这少数几人的时候，程刚才会透露出一些不一样的信息。
对于那段历史，伍翔宇应该算是了解得比较多了，但越是细想，就越能从中看出不一般来，即便是在那种情况下，党都能够再度浴火重生并取得最后的胜利，他还有什么理由不坚信这条道路呢。
不提伍翔宇内心是怎样的想法，在看到学生们在教室里发奋苦读的场景后，两人也没有多做打扰，转而又来到了今天才布置一新的列宁室。
从槿甘山时代起，节俭就一直是红军的光荣传统，哪怕有时候因为程刚的援助能够稍微充足一些，大家依旧自觉地坚持好了这个习惯，机关和学校同样也不例外。
按照规定，每个单位晚上办公、开会都只用一盏灯，不办公、不开会时则不用灯，平时单位集体宿舍内可以留一盏灯，供夜里换岗、查岗等急用。
在这点上，伍翔宇和程刚当然不可能讲什么特殊条件，而他们的油灯现在都还在放在教室里供学生们使用呢。
好在教室到列宁室的路途不远，程刚干脆找来了一截竹条，拿打火机点燃之后充当火把，勉强也能看得清路了。
“哟，大家都在呢。”打开列宁室的房门，迎面而来的就是一股熟悉的黑烟，下意识地抬手散了散味道后，程刚定睛一看，发现学校的老师和机关的同志，几乎全都挤在了这里。
“伍副主席，程部长。”反应快的几个立马站起身跟两位领导打招呼。
或许因为伍翔宇和程刚都不常驻在这里，所以一些和他们不太熟的同志，难免就表现得有些拘谨，就好像突然被上级抓到自己做了什么坏事，想要解释却又说不出口。
伍翔宇也看出了这点，只见他和煦地跟大家说道：“没事，你们都坐吧，听说今天刚来了一批新书，大家利用业余时间学点知识，这是好事嘛。”
而程刚也随之跟了一句：“对，今天情况特殊，大家把油灯让给学生们使用，这种精神是值得表扬的。
而且不光是学生要学习，已经工作的同志同样需要继续学习，为了把握住难得的机会，这么多人凑在一起共用一盏灯，确实不容易，没人会说你们，放心看吧，我们等会就走了。”
说完之后，两人便刻意自顾自地看了起来，见此情景大家方才稍稍地放下心来。
如果严格按照规定的话，在把油灯让给学生之后，大家今天其实是没法照明的，毕竟所有器材都是公家的，未经允许不得擅自使用，这可是天天说月月讲的纪律。
尤其是到了略阳之后，短时间内自产体系还派不上用场，新的渠道又未建立，所以一部分物资的供应确实变得相当紧张，就管控得更加严格了。
不过要说群众的智慧也是无穷的，因为工作需要，机关的供应相对学校要稍微充足一些，而且一些同志还有极少量，可以自己独立支配的煤油份额，只要不是对外出售，也不会有人管你怎么使用，算是一点小小的福利。
大家都是节俭惯了的，平日里肯定舍不得多用，所以慢慢地也就存了一点下来，若是单独一个人的话当然没得多少，但是一群人凑到一起，结果就形成了一处别样的“小金库”。
至于灯架就更好解决了，也不知是从哪里淘换过来的玻璃墨水瓶，上头搁块小铁片，再插上棉芯，勉强也就够用了，除了不防风之外没有太大的毛病。
当然，以现有的条件想凑齐这些原件确实没得建国后那么简单，要知道像是玻璃、铁片之类的小玩意，在眼下可都还得加个洋字，不是随便一找就能找到的废品，不过如果肯发动脑筋的话，总还是有办法的。
再加上恰巧今天又刚到了新书，肯定不止是学生好奇，这些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同样渴望接触更多的知识，于是大家伙一商量，便偷偷地带上东西跑到了这来，却没想到“直接被抓了个正着”，心里别提有多忐忑了。
对于这些小九九，两人只是看了一眼便差不多猜出了大半，只是见到他们也确实不容易，十来个人层层叠叠地围成一圈，甚至脸上都被熏得乌黑一片，尬笑起来露出一口半黄不白的牙齿，实在不好怎么去说他们。
同时，算是蹭了一波便利，程刚也舍弃了刚才的竹条火把，就着煤油灯透过来的光亮，首先映入两人眼帘的，就是那副硕大的全国地图。
只不过，在注意到那只大公鸡背上硕大的一块后，伍翔宇不经意地朝程刚瞟了一眼，却是没有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