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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TXT > 历史 > 时空过客4251 > 第五百零三章 白银法案与货币战争

当时间进入下半年之后,南方多省仍然被战争的阴云所笼罩,东北的抗日武装依旧勉力维持着自己的存在,而西北的狂风暴雨似乎已经开始酝酿。

倒是这时的申海,还是如之前那般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美国魔术大王“邓脱灵魔团”正在造访卡尔登大戏院,增添冷气设备并装潢一新的金城大戏院,则正上映着联华公司出品、楚蔡生编导的《渔光曲》。

石路三马路口“无福绸缎局”打出了低价贱卖广告,推销它的各色粉影绸、安琪皱、蝴蝶皱,还有辣斐花园跳舞厅,高尔夫球场开幕,以及新雅粤菜馆冷品上市。

就连《申报》上头,都整版刊印中法大药房发行的“龙虎人丹”,此外中西大药房出品的“明星花露水”广告也十分醒目,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繁华和“美好”。

唯一让人有些皱眉头的事情,则是在《申报》的另一版上,申海减租运动委员会发出了一份名为《减低房租运动今日起总动员》的公告:

“本市的减租运动,近来已高唱入云。照目前的趋势,减租问题,已成为社会一最严重的问题了……

住在申海的一般市民除少数地产阶级和资本家外,无一不在含辛茹苦中求生存,而平均日常生活费用,房租一项往往占百分之三十或五十……

于是一般市民和商店,都不能继续担负此过高之房租,便发生了减低房租的要求。而减租运动会,便日益扩大起来了。”

只不过这些住在“亭子间”里的社会中层们,却根本不会想到,这场从去年开始就在潜移默化发生的物价上涨,最后会给整个社会带来什么变化。

大家偶尔闲聊的时候也会聊起,如今银元突然变得紧俏起来,连带着市面上的那些西洋商品,都看起来没之前那么贵了。

或许有的人怀着便宜不占白不占的想法,还会想方设法多置办些放到家里,以往吃不起用不起的洋食洋布洋百货,现在都可以买来尝尝鲜。

但有人欢喜有人忧,对此感到不对劲的群体,自然要数江浙沪一带的工厂主,以及经营国内土货的出口商人了。

春江水暖鸭先知,银价上涨首先影响的就是农产品的价格和销售,如今夏国以棉花、小麦、糖、丝以及大米在内的初级农产品市场,已经出现出了崩溃的预兆。

作为货币的白银升值之后,夏国商品以当地货币计算自然要更加昂贵,所以出口市场日益萎缩,而竞争却愈发激烈,经营者不得不持续降低出口价格,以换取现金流。

可反过来的是,国外生产的农产品却因为价格更有优势,大量涌入国内,进一步冲击了国内的农产品市场。

这一结果的后续影响便是造成农村地区的资金荒,因为农产品价格缺乏竞争力无人购买,于是地主阶级的流动资金便开始从农村涌向城市。

同时,现金的流失使得农村金融系统逐渐崩溃,要知道此时底层农民的生产生活,可是严重依赖于地主发放的小额贷款。

暂且不论这种剥削方式有多险恶,当旧社会下主要的再生产链条破裂之后,从沿海到内陆,大批果统区的农业生产不得不陷入停滞。

然后,一切都进入了越来越猛烈的恶性循环之中。

农村垮塌,以棉花、蚕茧为原料的城市工业同样得遭遇麻烦,作为此时国内城市的主要经济支柱,纱厂和丝厂的经营日渐困难,一些规模较小、资本又不够丰厚的工厂,甚至已经宣告倒闭。

很少有人能够看得出来,这实际正意味着经济危机的爆发,在最后真跳下悬崖的那一刻之前,没人会觉得自己正朝着死路猛冲。

农村和城市工业的衰退,导致有限的资金在国内找不到获利的机会,随即冲向了两个方向,房地产,以及外流。

自打进入30年代之后,申海租界的房地产市场就以惊人的速度增长,土地价格上涨,建设蓬勃发展,外滩旁那座今年建成的百老汇大厦,便是这一现象的典型代表。

过热的房地产投资加上投机性的交易,地产价格抬升,已经远远超过了企业与个人能够支付的租金水平,申海市民发起的减低房租运动,不过是其中极小的一个片段而已。

反应最为敏捷的,肯定是早早见识过经济危机的在华洋人,他们开始有计划地向外转移资产,连带着一部分夏国富人也跟着大量购买外汇,将手中的盈余资金寄往国外。

于是,人们开始撤回他们放在银行的存款以及贵金属,而外商银行也开始限制甚至是直接拒绝签订以房地产作抵押的贷款。

在这种金融环境下,那些依赖于贷款现金流的私营企业,也出现了一波又一波的倒闭浪潮。

“这就是29年经济大萧条的余波传达到国内的征兆,之前果统区那点掩盖在虚假繁华下的好日子,已经到头了。”

这天,在与彭拜的交流中,程刚一边看着桌上摆着的几张过期报纸,一边毫不客气地对这一现象做出了定义。

所谓的“黄金十年”无非如此,即便没有他的出现,未来几年国内也将出现极为严重的经济危机,而在苏区崛起的当下,果统区的日子无疑会更加难过。

为了应对这次危机所带来的影响,同时也为了抓住这背后的契机,土共在过去几年里可是做了不少准备,具体到华南局这边,作为一把手的彭拜自然非常清楚。

所以他只是肯定地说道:“嗯,中央的几份文件我已经看过了,这几年江浙一带的经济确实非常活跃,现在危机一来,怕是得有不少人得倾家荡产吧。”

说到这,彭拜稍稍停顿了会,然后摇摇头继续讲道:“正应了你上回说的那句,看他起高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好在我们根据地内部已经基本废除了白银的货币属性,除了出口土产受到了点影响之外,其他倒是没什么大问题。”

从明代以来,因为美洲银矿的开发,大量白银流入夏国,从此民间开始自发地使用白银作为支付工具,世界各地涌进来的银币在市场上广泛通行。

这一状态一直持续到大萧条爆发,当时中国已经成为了全球唯一的银本位国家,至于其他国家则都是清一色的金本位。

不过恰因如此,在大萧条刚刚开始的时候,与外界相对独立的夏国金融体系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反而因为银价下跌,使得大量白银流入夏国,造成了货币贬值、物价上升,也就是小幅度的通货膨胀。

同时还因为国际购买力降低,进一步促进了商品的对外出口,以及国内轻工业的发展。

于是在多重因素的影响下,国内的经济变得愈发活跃,生意繁荣,资金流动极快,挣钱这件事,看起来似乎越来越简单了。

夏国好像因为自己的独特,在当时混乱的世界形势中一枝独秀,进入难得的景气时光。

但在土共内部的学习资料中,却直接将这一阶段描述为:“通货膨胀与自由放任的年代”,并且紧跟其后地作出了预言:

虽然其他国家不使用白银,可白银作为一种商品仍然在市场上交易,所以随着其他货币的变动,危机迟早都会传导到夏国。

尤其当各国为了挽救大萧条造成的经济衰退,纷纷选择放弃金本位,进而让本国货币贬值以增强出口竞争力的时候,夏国就更不可能独善其身了。

在过去几年里,这些预言哪怕主动放到沿海的大城市里宣传,实际都没有几个人愿意听,繁荣的假象蒙蔽了大部分人的双眼,所以土共只是在默默地积蓄着力量。

像是彭拜这种背叛旧阶级的同志,在果统区自然还有不少亲友,这几年虽然断了联系,但他也尝试过间接地与其中一些可以争取的人士联络。

当然,这肯定是在上级允许甚至鼓励之下进行的,目的无非是为了争取更多的支持,不过就目前而言,愿意听土共说“丧气话”的人不多,所以彭拜才会摇头发笑。

不过要说起来,国内也并非没人响应土共的宣传,比如前不久正式在陕南做起实业的范石升,在上过一堂土共内部的经济课之后,就对这些文章拍案叫绝,并彻底改变了自己对这个政党的固有印象。

“楼塌了才好重建嘛,现在的情况是旧的银元体系马上就要崩溃了,估计不是明年就是后年,果党肯定要推出法币,到时就得看是他们的法币厉害,还是我们的人民币强咯!”

把报纸随意地放在一边,在确定历史轨迹如自己设想的那样发展,甚至还要更加剧烈之后,程刚总算是放下心来,而且还有余兴拿出口袋里的几张崭新钞票弹了几下。

早在槿甘山时期,利用程刚支援的冲压设备以及缴获的大量白银,湘赣边界政府就有发行过专门的槿甘山银币。

不过那种初级的金融手段,在红四军转移至赣南之后就开始逐渐停下来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整套极为复杂的金融体系。

在苏区中央银行行长李润民的领导下,苏区央行从发行“盐票”开始,逐渐尝试推广人民币(当时“盐票”的正式发行名称为“商业流通券”,类似的还有布票、粮票等)。

无论是各种票券还是现在愈发被地方群众所接受的人民币,说白了其实都是一种基于商品的等价物,支撑其信用的并非金银贵金属,而是根据地内实实在在的生产力。

仅从这一点来说,自这一体系建立起来后,苏区的金融水平其实就足以碾压果统区了。

比如在银行贷款方面,除了强调银行贷款的生产性,加大对农业生产、贸易的放款力度外,根据地内各级银行的放款方式也采用了相当多样化的措施。

从31年开始,正式成立的苏区中央银行,面对刚刚从旧体系中挣脱出来的庞大根据地,决定在全境内采用实物贷款办法,以支持各地农业和工商业的发展。

以农贷为例,银行用折实的方式发放耕牛、农具,甚至还可以按市价将贷款折成粮食或棉花,而农民在收获之后,则可以直接交还等价实物。

比如32年发放的数千万农贷,除了锐京、回昌的少部分地区仍在维持现金放款之外,其余基本采用实物贷款,不同地区还会根据实际情况,采取不同的折实方式。

比如南丰等刚刚开拓的新根据地,银行用锄头、犁、锲等铁器贷出,用作物收回,而在凝都等老区,往往就是在青黄不接时放出大米,秋收后便用稻谷归还。

这种农贷折实的方法朴素是朴素了些,但是却切实地帮助农民解决了困难,促进了生产,同时也扩大了苏区银行的影响力,使得资金得到进一步的周转。

而随着土共银行体系的逐渐稳固,人民币也被更多的群众所接受,当大家能够在经销社中轻易买到需要的商品时,没人会拒绝这种便捷的支付手段。

趁着这个机会,土共继续扩大人民币的发行范围,从原本的湘赣根据地拓展到湘鄂西、鄂豫皖,包括在如今的北方市场上,这种被外界成为“红钞”或者“赤钱”的币种,也有了越来越多的流通。

在这种情况下,面对此轮白银危机,土共就有不少可以利用的地方,子弹多了好打仗嘛,如果仅仅让程刚运来现代白银然后出售,那手段未免也太低级了些。

毕竟两个位面的银价虽然相差巨大,但程刚的运力本身就是一种无可替代的财富。

打个比方,如今全国红色根据地里流通的钞票,都是用他提供的油墨印刷出来的,若非如此,就土共现有的工业水平,还真没法保证印钞体系的安全。

当然,仅仅只是油墨的话,确实占不了多少运力,何况还能使用合成勾兑的方式减少用量,但在其他的工业领域,同样少不了类似的需求,集腋成裘之下,程刚每回要供应的产品还是颇为可观的。

所以让他从后世运来白银就显得稍稍不划算些了,与其如此,他还不如多整几台机床,多运几块合金,这些才是对根据地发展最为有效的物资。

不过这并不代表土共就没法从这次危机中获利,无论是先前土共从地主手中收缴而来的银元,还是在战争中缴获的大洋,乃至于这几年经营活动下积攒的硬通货,其实都已经相当可观。

唯一麻烦点的是,土共现在还没有一个绝对可靠的渠道,用来将这些白银变现,暂时只能通过那些跨越封锁线而来的商人,或者闽粤两省军阀,无论规模还是可信度,都远远满足不了需求。

这主要也是目前红色根据地的格局所限,一直都缺乏向外通道,所以遇到这种必须和外界进行的大笔交易,就没得什么办法了。

好在可以预见的是,整个国内的白银危机还将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就土共现在持有的那些白银,即便选择少量多次出手,也能赚取不菲的收益。

既然如此,土共的眼光肯定不会仅仅放在这点小钱上面了,而程刚和彭拜的此次交流,也正是为了这个。

“仗还是要继续打,果军越是猖狂,他们内部的经济体系就越难撑住,现在中央已经开始对北方下手了,先从经济入局,不能光让小鬼子占了便宜。

根据我们的情报,华北等地已经有日本商人和军方察觉到了牟利机会,开始公然武装走私白银,甚至直接出动军车运输,可是猖狂得很呐。

当然,这种手段我们肯定是不能做的,而且也不没必要去做,但是银元流逝之后的金融空白,恰好就是我们扩大影响的有利时机。

南方也是如此,老彭,现在这批俘虏的教育工作进行得怎么样了,他们可是最佳的宣传部队啊。”

程刚肯定不会光顾着弹纸币,虽然刚刚印刷出来的人民币,确实很值得观赏,但正事还是要顾着的,所以他继续跟对方提了这个问题。

乍一看上去,从金融拐向俘虏好像是岔开话了,但考虑到红军一直坚持的优待俘虏政策以及相应的宣传手段,这两件事其实并非毫不相关。

彭拜自然非常清楚这点,所以他很快就作出了答复:“还算理想,这次俘虏的士兵表现得比之前要好不少,经过教育之后加入我们的战士也越来越多了。

不过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根据统计,现在已经有了大约四成的遣返俘虏,愿意接受人民币作为路费。

当然,他们大多会选择当场换成我们出售的商品,倒从是调查的结果来看,在根据地周边已经有不少乡镇乃至城市,开始流通人民币,说明我们的影响力已经开始不断向外扩张了。”

“这就是经济战咯。”程刚笑道:“趁他病,要他命,在这个白银和法币交替的空白时期,就是下手的好机会!后面几年,大家就有得忙了!”

"那我求之不得啊!"见状,彭拜也开始畅怀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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