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有哪一刻，能够比现在更加清晰的，让皮尔斯感到死亡与自己的距离。www.ykrsoft.com
也没有哪一刻，可以让皮尔斯更深刻的感受到，求生本能在死亡面前产生的恐惧。
或许在这个世界上，在浩瀚群星之间，有不少英勇之辈，可以傲慢地蔑视死亡，并以自己的不屈诠释忠诚。
亦或者，他们本就是‘已死’之人，于沉默中向着死亡进军，以忠诚将死亡的恐惧踩在脚下。
但皮尔斯显然不是这一类人。
当自己的口鼻被捂死、脖颈被勒紧，已经无法呼吸，以及距离胸口只剩下一厘米的，差点就要捅进去的匕首，无一不让他整个人当场崩溃。
就连脑中的昏眩，生理上的恶心反胃，都无法与死亡的恐惧相提并论。
不过在被捂住口鼻，脖子也被勒紧之下，除了眼神中透露出的惊恐与绝望，他什么也说不出口，而且还因为缺氧，逐渐地开始产生了气短、胸闷等症状。
只是两个壮汉并没有就这么放过他。
皮尔斯并不知道，一左一右的两个壮汉，是经历过专业训练的特殊人员，并且对于皮尔斯认知中的‘巫师’，他们也相当的了解。
除非是那种极其强大，已经超出了凡人的界限，乃至堪称非人存在的‘巫师’。
否则，绝大多数的‘巫师’在施法之时，都必须要保持专注，不然轻则无法成功展现出他们的非凡之力，重则还会引发失控反噬自身。
两个壮汉的行动，就是瞧准了绝大多数的‘巫师’的弱点，其中一个捂住目标口鼻和勒住脖子，确保还没有摆脱肉体凡胎的限制，在依旧需要呼吸的情况下，干扰目标施法的专注，另一个则抓住了这个机会，干净利落的发出致命一击。
而被制住的目标即便反击，也只可能来得及杀死他们中的一个，另外一人活下来的人，将毫不留情地处决掉目标。
对于很多并不算强大的‘巫师’，两个壮汉都能付出一人为代价达成，或是让目标窒息昏厥并随之勒断其脖子致死，或是一匕首捅入目标的心脏中将之搅成一团烂泥使其毙命。
当然，皮尔斯虽然不知道左右两个壮汉，在杀死他这种‘巫师’上的专业程度，但不妨碍他认清楚自己这三脚猫的功夫，在这一刻根本不顶用。
这无疑更进一步佐证了，他们就是民间传说中的，那些率属于国教的猎巫人。
只是皮尔斯却并不想死。
他已经开始能感受到没法呼吸所带来的痛苦，而停留在胸前一厘米位置的匕首，虽说被一只手稳稳当当握着没有丝毫颤抖，但那种渗人的杀机正隔着衣服，却依旧逼入他的心脏中。
可他也动弹不得。
在死亡越来越近之际，皮尔斯只能用哀求的目光，投向眼前作为主事人的灰发少女。
只是他的目标并未换来对方的怜悯。
在那双灰色的眼眸中，只有一片冰冷地审视，犹如一把无形的利刃在切开皮尔斯的皮肉，剥开他的躯壳，让他内在的灵魂暴露出来，并置身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皮尔斯即将被窒息所吞没之际，一个宛若天籁般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
“放开他。”
两个壮汉有些面色犹豫地看向了灰发少女。
“不用紧张，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艾塔级灵能者，随便来一个星界军的老兵，都能干净利落地解决掉......”
后者语气毫无波澜地说道：
“......除非他的灵能力量现在就能够一下子连续跨过西塔级、依塔级，达到泽塔、厄普西隆，或者更高的危险等级。”
闻言，两个壮汉的表情稍微松懈了一点，一人松开了捂住皮尔斯口鼻以及勒紧他脖子的手，另外一人则挪开了抵住他胸前的匕首。
而险些窒息的皮尔斯在逃过一劫之后，立刻大口大口的呼吸起了车内浑浊的空气，但他还来不及庆幸劫后余生，一柄匕首就架在了他的咽喉处，同时还有另外一柄匕首，抵住了他的腰间。
很显然，他认知中的‘放开’，与两个壮汉认知中的‘放开’，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于是，皮尔斯刚刚有了点血色的脸部，就又变得一片煞白，结结巴巴地低声哀求道：
“大，大人......我，我不是......请您原谅，饶命，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我可以为您服务，我可以做您的奴隶，求您，求求您了......我，我，我可以向神皇发誓......”
“闭嘴！”
皮尔斯身边的一个壮汉，低吼着抬手就是一拳，砸在了皮尔斯的脸上。
皮尔斯发出了一声哀嚎，脸上顿时眼泪和鼻血横飞，但他却不敢再有什么动作，架在他脖子边上和抵住他腰间的两把匕首，已经随着刚才的拳头紧紧贴在了他的身体表面。
甚至，他还可以感受到了，脖子皮肤处传来的轻微刺疼感，以及有什么正从他的皮肤底下，往外一点点渗出。
“你很愚蠢，皮尔斯先生。”
这时，灰发少女冷清地声音，在狭窄地车厢内响起。
“不止是你刚才无谋的，试图用你那一点微不足道的灵能来接触我的心灵，更是因为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说着，灰发少女扬起了手中拿着的，从皮尔斯书房内搜出来的那一叠文献。
皮尔斯泪眼盈眶地看了一眼，心中顿时哀嚎不已，到了现在他就算是一个傻子，也能猜到了猎巫人来抓他的原因，正是因为这些古代文献复印本。
那是他接受王国内某位大人物委托去进行收集的。
对方是这个王国的首相，准确说他并没有见到首相本人，而是被首相官邸上的一位管事，委托去调查收集首相本人家族内部的某些相关传说。
这听上去似乎让人有些摸不准头脑。
皮尔斯最初也是这么觉得的。
毕竟，首相让自己的一个仆人，私底下出面委托一个外人，调查和收集首相本人家族的某些事迹。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个仆人是别的势力派遣的，潜伏入首相家中的间谍，正谋划什么阴谋诡计之类的。
但事实却是这个无厘头的委托确实来自于这个王国的首相。
而皮尔斯也在获得了一笔以首相本人的名义，走官方正式渠道发放的，明面上叫做《王国民间古老风俗和古迹的考古调查、勘探和发掘经费》的‘定金’，还是已事先纳过税那种后，这才勉强相信这确实是来自首相本人的委托。
至于为什么‘考古’能与首相的家族扯上关系。
根据皮尔斯的了解，首相的家族并不是很显贵，虽然王国的制度一直以来都是贵族政治，但包括王室在内的诸多大贵族的家世，都可以追溯到上千年前，但首相的家族只有几百年的历史，是在工业时代到来前，才以显赫的财富跨入了王国的权贵圈子内。
因此，首相也被王国家世显赫的大贵族普遍视为暴发户，或许也正是因为被千年家世贵族‘排斥’的缘故，再加上首相的家族也是在工业时代到来后，最先拥抱工业改革的浪潮，主动交换领地，改头换面挤身成为‘新贵’的一员，才会让现任国王力排众议的挑选其担当首相的位置。
总之，首相的家族很有钱，即便放眼脚下这颗星球，整个已知的世界，也是首屈一指的，说是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可却很少人知晓，首相家族在几百年前，那个携带着大量财富跨入王国权贵圈子的祖先只不过是一个放羊的，没人知道首相的祖先到底是怎么获得了一大笔财富，并最终通过迎娶一位拥有领地头衔的寡妇摇身一变，在一代人内完成了阶级飞跃。
似乎首相本人也不清楚。
而首相为何会突然关心起自己几百年前的祖先。
皮尔斯也不知道。
他只是被委托，前往首相家族早在两个世纪前，就已经全族迁移离开的原本家族领地，也是几百年前那个祖先的‘龙兴之地’，如今王国麾下的一座港口城市，调查有关于首相家族在当地留下的各种不知真假的传说。
唯一的线索，就是首相让仆人在发布委托之时，一起送来的一张描绘着一个古怪的八角星徽记图画。
似乎是首相几百年前那个祖先，在迎娶的寡妇‘偶染风寒’去世从而继承了妻子的贵族头衔和领地之后，最初为自己设计的家族纹章的其中一部分。
但那个最初版本的家族纹章，很快就被首相的祖先放弃了，甚至还没来得及在国教牧师的见证下，于王国的教堂内被正式收入王国的贵族纹章记录中。
不过，皮尔斯现在算是知道了，这些猎巫人并非是知道他隐藏至今的‘巫师’身份来找他麻烦的，而是为了......
灰发少女在皮尔斯的眼前，翻开了手中的文献，翻到了那一张绘有八角形徽记图画的纸张。
当那个黑色八角星徽记显露出来后。
皮尔斯能够感觉到，架在他脖子边上和抵在他腰间的两把匕首，微微抖动了一下，并且又没入了他皮肤的一分。
他身边的两个壮汉在紧张。
是的，他们在紧张。
这两个在皮尔斯眼中，堪称冷酷无情的杀手，居然在一张普普通通的纸张面前，不经意地颤抖了一下，拥有‘巫师’天赋的皮尔斯，在这一刻亲自感受到了他们呼之欲出的恐惧情绪。
“......你知道这个徽记代表着什么吗？”
灰发少女的声音中也弥漫上了肃杀的氛围。
“不，你不知道，在这片星空之下，在无数个世界中，有许多人哪怕只是在不知情的状况下，无意间接触过这个徽记，都要被无情的处决掉。”
“这还只是普通的‘凡人’。”
“而像是你这种灵能者，除非是经过严格审查，能够保证忠诚，否则......”
灰发少女合上了手中的文献，遮掩掉了黑色八角星的徽记。
“......你只能祈祷黄金王座上的帝皇，愿意怜悯和救赎你那可悲的灵魂。”
皮尔斯微微长大了嘴巴。
灰发少女的话语中，有很多他的知识盲区，但他却能听出对方语气中的严肃，虽然他无法感知到灰发少女的情绪，却能够通过左右两个壮汉的情绪，意识到自己惹上了大麻烦。
哪怕这个麻烦是他在一无所知下被首相牵连的。
“我，大人，我可以解释......是首相，是首相的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皮尔斯哭嚎着，连忙将自己接受首相委托的事情，原原本本的供述了出来，并继续哀求道：
“......求您了，恳请您发发慈悲，看在神皇的份上，我什么都可以做......”
然而，皮尔斯的哀求，特别是他愿意发誓成员灰发少女的奴隶，发誓可以为灰发少女付出一切，发誓愿意改换门庭全心全意向灰发少女献上忠诚，并没能打动眼前的灰发少女，仅仅只换来了他身边两个壮汉的一声嗤笑。
“呵。”
他不知道两个壮汉在嘲笑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了活命而不息出卖尊严和自由的誓言，究竟有多么的......不自量力。
在无数个世界，有不少人愿意当这种狗，但只有绝对忠诚于黄金王座，绝对忠诚于全人类的，并且还得是相当出众的人才，方有资格被允许站在如灰发少女这一类人的身后。
至于成为与她相同的人。
那更是只有同样蒙受黄金王座恩典的天命之人才行。
用万里挑一都不足以形容其中的苛刻。
毕竟，每一个审判官，都是被另外一个审判官选择的，而这个过程在许多审判官眼中都是一种‘意外’，无论年龄、无论老幼、无论出生，一切皆是黄金王座属意的命中注定的候选人。
换言之，这就是一种意外率。
而能够效忠于审判官的随从。
也同样是万中无一。
“闭嘴，蠢货。”
拿着匕首架着他脖子的壮汉，嘴中毫不留情地咒骂道：
“你没有资格与大人一起为黄金王座服务。”
在壮汉的威胁下，皮尔斯闭上了嘴巴，只能可怜兮兮地对着灰发少女投去目光，希望这位年纪并不大的女孩，能够如同她的年龄一样感情用事，对自己大发慈悲。
但灰发少女眼眸中，没有半点怜悯之情。
似乎在让皮尔斯明白了自身的处境后，灰发少女就不再对他所有兴趣，而是低头慢慢翻阅起了手中的文献。
时间一点点过去。
皮尔斯眼中的绝望之色也愈发浓烈。
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何种命运。
依照将他抓走的阵仗显然不会轻松到哪里去。
至于那位王国首相，皮尔斯可不觉得以国教在这个世界上，近一个千年以来有据可查的作风，会放过显然触及到了国教什么禁忌雷区的首相，能够置身于外。
苦中作乐的，就是这种大人物很可能也会沦落到，与自己同样的下场。
这让皮尔斯不知道该幸灾乐祸还是该感到悲哀。
国教在某些事情上的蛮横无理一直都被不少人诟病过。
可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后，皮尔斯这才由衷地体会到了其中的绝望和无力，只能一个劲的在心中默默祈祷着，祈祷着全知的神皇能够聆听到他的声音，祈祷神皇降下祂的全能之力将他从国教蛮横的迫害中解救出来。
神皇啊，请您发发慈悲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神皇聆听到了皮尔斯的哀求，亦或者是别的什么未知存在，轻轻拨动了一下命运之弦，为皮尔斯本该再无起伏的命运，添加上了一份不确定的变化。
就在皮尔斯一颗心即将沉入谷底之际。
‘希望’出现了。
砰——！
一声轰鸣、一阵爆炸，突如其来的剧烈冲击，顿时让整个车厢的内部一时间翻天覆地，两个原本夹住皮尔斯的壮汉毫无准备下，当即人仰马翻，与皮尔斯滚做了一团。
唯有灰发少女及时反应了过来，伸手抓住了临近的固定物，这才没有与三个男人滚作一团。
但整个车厢亦然侧翻，而与这间车厢一墙之隔的驾驶室中，传来了驾驶员急促的叫喊声。
“审判官大人，有人袭击。”
而架在车外的机炮，已经响起了轰鸣，但外面响起的武器咆哮声却不止这一个。
突然，这辆半人马轮式侦查运兵车外的机炮骤然一停，而驾驶室内的驾驶员，才刚刚来得及以不敢置信地语气喊了一句‘他们的武器......’，就一阵砰的巨大声响中戛然而止。
两个壮汉勉强爬了起来，顾不上刚刚与他们滚到一起的皮尔斯，也来不及附身捡起跌落的匕首，连忙从衣袍下的枪套中，拔出了口径同样大的不可思议的手枪，对准了车厢舱门的方向。
也就在这时，一个开门的声响，在车厢外响起，在两个壮汉紧缩的瞳孔中，舱门打开了。
“长官，大人，你还好吗？！”
一个满脸血污，身上狼狈不堪，但身上却穿戴着壮汉熟悉装备的士兵，艰难地从外面拉开了舱门，将头探了进来。
看到是自己人，两个壮汉的神色一松，手中举起的爆弹手枪，也下意识垂低了枪口。
然后。
砰——！
灰发少女不知何时，已经拔出了她腰上的大口径手枪，面无表情的一枪轰爆了将头探入车厢的士兵的脑袋。
“......”
对于眼前这‘枪毙’自己人的一幕，被颠得快呕吐的皮尔斯，陷入了呆滞，而两个壮汉在片刻的愕然后，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连忙举起爆弹手枪对着脑袋被爆掉后，却抽动着将一只手伸了进来，准备用手上握着的手枪，对狭窄地车厢内倾泻火力的无头死尸，抢先一步扣下了扳机，将这个‘自己人’拿枪的手，以及暴露的上半身，打成了支离破碎的血块和骨渣。